第277章 冬至阳生 且盼春来(10)(1 / 2)

在温沁祎的记忆里。

盛北城今冬落雪格外少,只下了两场。

或者说,只有两场雪让她记忆深刻。

一场,是周廷衍离开盛北那天的夜里。

稀稀落落的小朵雪花,落地后很快就化成了雪泥。

隔日一早又结成了薄冰。

还有一场,是今天。

周廷衍去渔岛的第四天。

鹅毛大雪白了盛北城,红墙黄瓦的故宫卧进一片银白,寒冬里庄严华贵。

傍晚四点半,天将将蒙上一层薄薄的灰。

雪后空气清新得有点发甜,好像夏天刚刚切过西瓜的味道。

温沁祎扶着雕花门柱,小心迈出门槛。

路面清过雪,遗落碎雪踩在脚下,发出一小声,一小声的咯吱响。

这几天里,温沁祎整夜整夜睡不着。

脸色纯白,没有一点血色。

她刚走出两步,一辆黑车压着雪迹开过来,稳稳停下。

车门一开,一位男士踩着碎雪下来。

皮鞋,西裤,身披中长款大衣,绅士有礼。

却莫名让她感到抗拒。

起了点风,吹来些微那男人身上的味道。

温沁祎心脏与手指一齐,猛地一颤。

肚子里胎儿也跟着不安地蹬了蹬腿。

温沁祎抬眼看了那位男士一眼,果然,是消失又出现的程颂年。

程颂年望着背衬雪景,画中人一般的温沁祎。

心里涌上一股很复杂的,以酸涩包围的难过。

程颂年好想问温沁祎一句“你最近好么”

又知道自己没资格,没身份。

他还没一个路人来得讨喜。

如果程颂年没伤害过温沁祎,那么他们现在还能好好打个招呼,说句问候。

从那件事过后,程颂年滴酒不沾。

所有酒局,全部以茶代了。

但是,错事已酿,他再没有回头日。

“你不用怕。”程颂年压下酸涩,停了步,与温沁祎保持两米之距,不再向她靠近。

喉结艰涩地滑了又滑。

“我来处理一点之前遗留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盛北的冬天那么冷,团团白色哈气隔在两人之间。

“您随意,与我无关。”

温沁祎的清润声音穿过冷空气,落进程颂年耳朵。

很凉薄,很生疏。

她转身离开,孕肚在暖色大衣里突出一点圆尖。

看起来身子负担很大。

浅色针织长裙下,一双纤柔脚踝落进浅棕色雪地靴,踩着灰白雪路。

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

程颂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如此放不下。

好像上辈子就对温沁祎爱而不得。

或者上一世对她亏欠太多。

不然为什么,他每望向她一眼,心底都会隐隐作痛。

就像有蜘蛛在程颂年心上织网,蛛足每移一步,都扎得他发痛。

等网织满了,他又无法呼吸。

程颂年呼吸发梗,却下意识向前迈近一步,对着温沁祎背影说话。

“路这么滑,没人来接你么?我让司机送你。”

“不必。”温沁祎头也没回,风吹过她长发,夕阳在发丝上黯淡,“您忙。”

程松年特意强调一句,“我不上车。”

温沁祎没停步,也没再回话。

她只想快点回家。

这时,车尾一道人影闪来,与周廷衍差不多身高,体型看起来要壮一些。

付野挡到温沁祎身后,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背影都不留给程颂年。

“周太太有人接,不劳烦您费心。”

付野的话听着不客气,表情也很冷硬。

“好。”白色哈气在程颂年脸前散开,他干咽了下喉咙,压下心底的酸苦。

付野引着温沁祎向黑色大G走去。

“今天雪大,我过来看看。”他边走边说,“刚才接了个公司电话,不小心疏忽了时间。”

要不他早就过来了。

温沁祎扶着车门上车。

“我没那么娇气,不用天天来接,走一会儿就到家了。”

这几天,每天下班都有人接。

每个夜里都有人守着四合院。

温则行听说周廷衍去境外出差,几乎每天都来看看侄女。

今天下雪,半山温泉太忙,小叔下午还特意下山来了一趟。

主驾,付野脸上难得有笑意。

“要不我下班一个人也没事,晓爽今天又是夜班。”

其实,付野今天来,一是为温沁祎安全,二是为她开心。

车里烘得很暖。

空气中蕴着淡淡的花果香。

温沁祎一落座,才看见身旁有两只带手柄的气球。

一只鲜红色,一只艳粉色。

付野也上了车。

他半侧过来脸,看后座的气球。

“元旦快到了,今晚市里会举行“所想如愿”的新春灯会,八点整,整个广场的人会一齐放飞气球,应该很漂亮,又……浪漫。”

说完浪漫,付野就后悔。

他带老板娘浪漫个什么。

但是,想让温沁祎开心一点是真的。

周廷衍离开之前,一再嘱咐付野要保护好温沁祎。

那么除了人身安全,是不是心情也要保护。

温沁祎肉眼可见地不快乐。

脸色一天比一天白。

等周廷衍回来,见了该是什么样心情?

付野赶快忘掉浪漫那茬。

“我们先去吃晚饭,然后我再带你去放气球,广场离家没多远。”

温沁祎拿起一只红色气球。

这颜色好像院子里的红牡丹。

不知道周廷衍从哪弄来的,说是存活了几百年的红牡丹。

已经长成了牡丹树。

足有三米高,花艳似火。

有一次商仲安去四合院,他站在树下,说这棵树的价值不可估量。

沈从珘问周廷衍多少钱买的。

周廷衍笑说媳妇儿喜欢的东西,别问价钱。

眼前,温沁祎刚把红气球拿在手里就吓了一跳。

气球倏地亮了。

一闪一闪,闪得晃眼。

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个小灯。

刚才,是温沁祎不小心碰到了开关。

“我就不去了,人一定很多,容易挤到肚子,或者摔倒发生踩踏。”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情。

关于周廷衍的消息没传回来一点。

付野启动车子,慢慢向前开。

“那些不必担心,我用老板的名义去见过主办方,所以我们有最安全,最佳观景的位置。”

接着,付野硬着头皮说了一段很幼稚的话。

“主办方说这个场地很讲究,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拜过各路神仙。把愿望写在气球上,放飞就会实现。”

“好。”温沁祎握着气球,忽然抬头,“我去。”

她一这么痛快,付野反而心里不是滋味。

路上,温沁祎一直握着艳红气球。

怎么看,都像从牡丹树上摘下来似的。

温沁祎再想起早春时光。

那天,周廷衍起得很早。

穿一身雾霾蓝色家居服,肩上披一件深灰色风衣,站在院子里,指挥货车运牡丹树进院。

他亲力亲为,跟着往下抬。

“小心点儿,别碰着花苞。”

“树根卡住了,看什么呢?”

待牡丹树终于安顿好,周廷衍拎了铁锹,跟着往坑里填土。

风衣在他肩上直往下滑。

周廷衍直起身,抖了下肩,把风衣摘下来递给温沁祎,“老婆,你帮我拿着。”

她接过周廷衍递来的风衣,沉甸甸的。

她触碰到了他指尖的温度,比早春要暖。

“好,给我。”

车里,付野很清晰地听见温沁祎说了句“好,给我”。

他回头看去,她不是和他说话。

也没和谁打电话,发语音。

但是,一大滴泪从温沁祎眼眶掉落,砸在气球上,碎成了花儿。

再想起这些光景,像昨日清晨,又恍如隔世。

好近,又好遥远。

温沁祎靠向椅背,侧着脸闭上眼睛。

心里难受极了。

付野不知道她想起什么,但是一定很难受。

因为她的睫毛一直在颤,忍住了好多眼泪。

温沁祎不敢睁眼……

-

灯会广场周围立着一座座多彩冰灯。

里面人影攒动,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气球,等着晚八点的到来。

灯会主办席上。

付野眼里,温沁祎的字挺好看。

清隽又有力度,她先在红色气球上写下:家人平安,阖家团圆。

然后画了一堆笑脸。

一个挨着一个。

付野也没数清有多少个,肯定有十个多。

温沁祎画完后,付野把红色气球接过来,再把粉色气球递给她。

温沁祎又认认真真写下:朋友如意,事事顺心。

然后又画下一堆笑脸。

画完后,温沁祎脸上终于染了点笑。

愿望许下了。

“还有多久放气球?”温沁祎转脸问付野。

后者看了看手腕,“五分钟,快了。”

温沁祎坐在主办席上,是在室外。

后面还有一间屋子。

付野说里面都是领导,跟在周廷衍身边都见过。

付野进去打过一圈招呼,顺手拎出来一个圆柱体取暖器,扯着长长电线,放在温沁祎身边。

比坐着的她还要高。

温沁祎看看同排的其他人,赶紧和付野说:

“你快拿回去,别搞特殊化,这里哪有人用这个。”

付野站在一旁面不改色,“没事,这是老板没在,他要在,能把里面的全拿出来,给你围一圈。”

温沁祎笑得很难看。

她多希望他在,爸爸妈妈也在。

后来,那间屋子再有谁去,付野也没注意了。

八点将近,广场上忽然热闹起来,音乐声中,所有人举着气球,开始大声倒计时。

“十、九、八……”

温沁祎也举起两只气球,从座位上站起,跟着一起喊:

“三、二、一!”

待双手松开,两只气球闪着亮光飞向天空,数万只气球都升了上去。

此刻的盛北夜空,绚烂华丽。

承载了无数人的心愿。

气球海洋,比烟花长久,比许愿灯明亮。

付野低眸,看着温沁祎笑了,心里终于松一口气。

也是这时,不知道谁刮了下取暖器,在它倒在温沁祎身上之前,付野及时扶住。

“抱歉。”一个男人声音响起。

一个人对另一个的声音异常熟悉,有时候是在某个场景,有时候是遇到某件事。

温沁祎对程颂年音色的熟悉,要归于暗色场景。

因为停了电的卫生间是暗的。

她始终记得那种昏暗度。

比如现在,黑夜映衬下,主办席光色稍昏。

听见那声“抱歉”,温沁祎身子一抖,下意识捂住耳朵。

“付野,走了。”她头也不回地向台下走。

付野回头盯程颂年一眼,拎了温沁祎的包追上去。

也就刚下台阶,温沁祎忽然就弓起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拉住付野胳膊。

眉心蹙成一团,“付野,我走不了了。”

程颂年眼看着温沁祎身子一点点,越弯越低。

付野一边扶着她,一边打电话。

程颂年不敢再靠近一步,吩咐身边助理:

“送过去一把椅子,加个坐垫,再回后面通知疏散出一条行车道,一会儿有车要进来。”

-

盛北医院。

“薛医生,产妇出现谵妄症状,怎么办啊?”

小护士站在薛晓爽身边,急急地问。

温沁祎从进产室就找周廷衍。

她非要说他进来陪产了,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人?

她说他不在,她害怕。

薛晓爽只见过一次产妇出现谵妄症,这种病症在IcU里比较常见,产科并不多见。

没办法,温沁祎有孕,再加上周廷衍和父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