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忽然心虚。
孟羿,他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孟羿道:“你手机有GPS定位。”
他终于说了,她不出声,那句“为什么”哽在喉咙里,没有办法问出来,这样虚伪的自己,她忽然不知道该怎样继续。
可是她必须要问,若是不问必会引起他的怀疑,孟羿不是等闲之辈。
“为什么?”她终究还是问。
“因为。”他看着她,他眼底如同一潭秋水,直直看着她,深不可测,一字一字地说:“你是我的女人。”
她没有办法移开眼睛,一句话竟冲口而出:“孟羿,你会娶我吗?”
话一出口,她马上后悔,这原不是她该说的话,她十分懊恼,只是覆水难收。然而不知为何,对他的回答,她却有点隐隐的期待。
“如果可以,我会。”他说,眼中有抹难懂的沉郁。
她不明白,什么叫“如果可以”。
只是莫名心酸。
因为没有如果。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
“少主”管家已走到他们跟前,看着顾天爱,说:“是顾小姐的电话,韩先生打来的。”
孟羿道:“是韩宇,你去听。”
顾天爱只是觉得奇怪,韩宇打电话给她?
她去听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对孟羿道:“是之前我家的失火案,韩先生说已经办妥,只是有一些没有烧毁的物品,需要我亲自去签领,我跟他约了明天。”
孟羿便道:“明天我陪你去。”
顾天爱摇头说:“不用了,明天是你伤口拆线的日子,韩先生说会与我一起去。”
他想了想,说:“也好。”
第二天顾天爱醒得很早,她走出露台探头看了看,孟羿那边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气,下楼后管家告诉她:“少爷昨夜一夜都在书房,早上一早便出去了。”
书房!顾天爱突然心跳加速,她下意识问:“玄武呢?”
管家是做了多年的老管家,完全没有心机:“玄武少爷是随少爷出去的。”
顾天爱一直上到二楼,准确地找到了那扇门的位置。
她慢慢走近,她的心在颤抖,手也在抖,手心全是汗,门把仿佛打了滑,腻的简直握不住,门并没有锁死,她却是转动了数次门把,才将门打开。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鼻而来,呛得人想要窒息。抬眼看去,书房内烟雾缭绕,书桌上烟灰缸已装满烟灰与烟蒂,想必孟羿是在这里抽了一夜的烟,也刚出去不久。
也许是出去太匆忙,书桌上的电脑也是开着的,她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孟羿这样匆忙。对电脑的操作她并不熟悉,她不敢贸然碰电脑,只是电脑屏幕竟是一片诡异的白色,仿佛一张白纸,什么亦没有,忽然,眼前的屏幕一闪,闪出一个消息提示,接着是一封EMALL自动弹出,闪过一行字英文字,前后不过两秒,那行字却完全消失了,电脑又恢复白屏。
可是顾天已经看到了,由于从小就读于教会学校,她的英文程度虽然不能说是很好,那行字也只是浮光掠影,然而她还是看懂了:6月20日苏黎世。
她不敢多待,回到房间的时候心里还是直发虚,像是想掩饰什么,她重新换了衣服,还化了个淡妆,却又不满意,重新又换套衣服,仍然是不满意,最后索性打开衣柜,一件一件地试,纱的,绸的,棉的,软缎的。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衣物也没有的,全都是孟羿差人来拿了她的尺寸为她添置的,还有化妆台上林林总总的化妆品,孟羿是极细心的一个人,全都为她想到了。
孟羿孟羿,为什么突然之间,她的世界全是这个人?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突然向她袭来,那种全世界轰然坍塌的痛楚,不,她不要重来一次!
从前的痛楚,至少是突如其来的,而现在,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踩进泥沼里,泥足深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无力抗拒,无力挣扎,沉缅于无可自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万劫不复!
她突然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又站起身把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挂在衣架上,探身进衣橱重新整理了一遍,她忽然记起她从前亦有这么一个衣橱,紫檀木的,据说百毒不侵,万古不朽,还能避邪。衣橱里面仿佛还是悠久的过去的空气,芬芳,温雅,幽闲,无所谓时间。
她人靠在橱门上,只是发怔。直到管家来敲门唤她吃早餐。
她随管家下楼,偌大的餐桌,只有她一个人,只是觉得无趣,她一面吃,一面拿起早报来看,她选娱乐新闻看,可以不必动脑筋,虽然上面明星的名字对她全然陌生,她仍是耐着性子慢慢往下看,她现在必须找点精神寄托,孟羿完全扰乱了她的心绪。
电影界的风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有如电影情节。难道真是人生如戏?或是有人入戏太深,分不清台上台下?她忽然不愿意再看下去,翻过第二版社会新闻,一件平凡的事,标题必要写得五花八门甚是精彩,才能吸引读者关注,她百无聊赖地略略看着,正想要搁下报纸,眼角突然扫到一则小新闻,在版面最不吸引人的地方“年轻警员英勇殉职”。
她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几下,仿佛这则消失与她有关似的,再看过去,报纸上连照片也没有一张,只有那位警员在职的编号,不到一百字的报道,没姓名。既是英勇殉职,没有任何的描写,是否有点不合情理?是新闻界一无所知,还是警方封锁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人家殉职关她什么事?可是,一行编号却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间——
她突然记起——对了,是他,是前天抄孟羿车牌的那位警官,那天她看到了他制服的编号,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这样清楚,但她就是记住了,没错,就是他!
她想起孟羿那抹反常的微笑,可会是他设计的一切?
如果是真的,他的报复未免太可怕了?
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也许只是巧合?
对,她不必吓自己,不必敏感。
她扔下报纸,将手边的牛奶一饮而尽。
忽然听见管家说:“顾小姐,江医生来了。”
她看过去,江医生站在那里对她微笑颔首,她认得他,他是孟羿的私人医生,大约四十来岁,现下应该是来为孟羿拆线的。
顾天爱向他笑道:“江医生,这么早?孟羿他外出还没有回来。”
江医生笑道:“孟先生昨天已经交代过,今天会迟点拆线,现我是来为顾小姐你检查伤口的。”
顾天爱怔了下,才说:“孟羿让你来的?”
江医生点头。
顾天爱便道:“其实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的。”
江医生已动手为她将手臂上的敷料拆开检查,重新为她消毒包扎。
江医生道:“不知道顾小姐是否介意我帮你检查一下右手手臂的肌力?你的旧患孟先生已经跟我提过。”
她的表情一滞,过了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麻烦你了,江医生。”
江医生道:“那我们开始,来,把手伸出来握着我的手。”
顾天爱把手伸出去,江医生道:“使出最大的力气来握我的手。”
她慢慢弯曲五指,试图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右手……
她吸了口气,秃然道:“我只能做到这样。”
江医生道:“没关系。来之前我已经在仁和医院将你十年前的病历调出来看过,你的右前臂是因为被硬物致伤,造成前臂的尺桡骨粉碎性骨折,前臂的正中神经受损,而正中神经是支配前臂和手的重要神经之一,前臂部位的正中神经损伤若得不到及时有效地修复,常会造成严重的手功能障碍。当然十年前的医疗技术与现在不能相提并论,而你的手术在当时来讲也算是很成功的,关键的问题是,术后你并没有按时回去做复健。”
“是的,我那时候……”她没有再说下去,她怎能说,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与金钱回去做复健?
江医生又道:“其实像顾小姐这样的病例,可以再动一次手术,现在在国外已经有成功的例子,我以前在医学院有一个学生,他做这方面的研究很成功,我们约个时间,介绍他给你认识?”
顾天爱吸了口气,道:“我们,再约时间好吗?我现在还没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的。”江医生马上道。
“顾小姐。”管家进来通报:“韩先生来了,正在外面等着。”
顾天爱点点头,站起来对江医生道:“江医生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得出去一下。”
江医生看了一下腕表,道:“没关系,孟先生也应该快回来了。”
此时孟羿正立在一扇雕花木门外,他已经站了两小时,门前有两名黑衣男子把守。
不知过了多久,雕花木门忽然开了,走出一名男子,道:“孟少,会长请你进去。”
孟羿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进去,大门悄然关上。
孟岩盘腿坐在塌上,对着黑白格子上的棋子,凝神思索,旁边的茶几,炉子上的紫砂茶壶袅袅冒烟。
孟岩并没有抬头,孟羿直接走过去,道:“这件事请您不要插手,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从不怀疑你的处事能力。”孟岩终于抬头:“可是你是我的儿子,现在的你,就是从前的我,我只是希望以后的你,可以做到现在的我。缘起必灭,世事一切皆空。”
孟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孟岩没有再看他,只专注于棋盘,慢慢说道:“人生中有许多事情要面临取舍,没有人能拥有希望的一切,在这取与舍之间,必定要理智,必定要用大智慧。”他执起一子:“否则就像这盘棋局,一子错,全盘皆输。”
“一子错,全盘皆输。”孟羿微微一笑:“谢谢您的教诲,我会记住的。”
孟岩惊愕,他抬头,他已经转身,只看到他的背影,也许是他敏感,他知道他恨他,可他无论如何是他儿子,他没有理由怀疑自己血浓于水的亲生儿子。
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韩宇自去与警察交涉,然后回到她身边,说:“认领完,签个字便可以走了。”
负责的警官将那些物品一样一样拿出来,不过都是一些常见的居家用品,其中有一个长方形的刚铁皮盒子,上了锁的,拿在手上很沉。
那位警察便笑道:“这里面应该是比较贵重的物品吧?幸好没有烧毁。”
顾天爱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有她知道,其实盒子里面不过是一沓纸,是她从小到大获奖的证书,每一次,她父亲总是如获至宝将那些证书每一张都收藏起来。
咋看下去不过就是一个铁皮盒子,其实里面是一个绿檀木做成的精致收藏盒,所以拿在手上才会这样沉。她父亲生前对各种檀木有狂热的爱好。这个盒子原本是没有锁的,是她后来自己锁上的,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从前,可是又舍不得将它丢掉,后来几经搬迁,都没有遗失,也就保留了下来,也算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一样遗物。
顾天爱签了名,这件失火案算是结了,负责接待的警官将她与韩宇送出去,韩宇要先到停车场拿车,她在警局门口等她。
正午的太阳白茫茫一片,她眯着眼睛看这眼前炽热的白光,只是觉得轻微的晕眩,突然记起早上没吃早餐,便低首在包里翻找备着的糖果,才低头,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影一闪,她警觉回头,那人已经闪身到警局大堂里巨大的圆柱后面。
她知道是谁。
她看了眼门口,韩宇的车还没来,便转身跟了进去。
圆柱后早已有人在等她,他隐在柱子的阴影里。
林经国看了眼她包着纱块的手臂,低声道:“听说你最近出了点小意外。”
顾天爱道:“你知道?”
他颇自得:“我自然知道。”
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她问:“你可知道,只是单纯的意外吗?”
他摇头,并不确定:“昨天的车祸,我不能肯定。我需要时间去查明。”
她又问:“那之前那件礼盒事件呢?”
他笑了笑说:“那只是陆茗媚的恶作剧,相信孟羿会处理好的。”
她倒怔了下,陆茗媚?她几乎忘了这个人。
他又皱眉说:“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礼盒事件,这些天孟羿似乎都将你看得很紧,我很难跟你联系,太危险。总之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不妥,先自保是关键。”
又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她便道:“孟羿的袖扣都是特别定制的,送给他亦不一定会用。”
他沉吟了半晌,道:“这个问题不大,你带在身上也可以,只是预防他单独行动。”又道:“再过四天便是宴会的日子,这两天他有什么动静没有?
她的脑海快速闪过一行字,嘴上却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她不知道为何要隐瞒。
林经国凝视了她半晌,才说:“你说的最好是真话。”
她一怔,分明是话中有话,吸了口气,才说:“你怀疑我?”
林经国只是淡淡的:“很多事情不必说出来,顾小姐,你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他似乎是看透了她:“但是,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立场,对你,我们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你不能那么自私,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她突然心虚,只是说:“我会尽力。”
他正色道:“那么,让我看到你的“尽力”,相信我,若是你维护孟羿,那将会是你此生做的最愚蠢的事,维护孟羿等于是维护孟家帮会,维护孟岩,你将来一定会后悔,你父亲——”
她呆怔了下,脸色微变:“你查到了什么?”
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
他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我会遵守我的承诺去做到,希望你也可以遵守你的承诺,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才是该做的!”
她隔了半晌,才说:“早上无意中看到他电脑里的一封EMALL,只有很诡异的一行字。”她停了停,不确定的语气:“全是英文来的,时间太短促可,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他问:“内容是什么?”
终是说了:“6月20,苏黎世。”
他忽然将一部微型手机递到她手上:“小心收好,我再联系你。”
“告诉我你查到的关于我父亲的事——”她追问。
他很快地说了句:“目前我只知道你父亲与严正峰一样,曾为孟家做过事——”
他的话尾突然断了,一闪身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再回过头去看门口,韩宇的车与孟羿那部兰博基尼竟并列停在那里。
她骇了一跳,手心的微型手机差点跌落。
她强迫自己镇静,将那部微型手机不着痕迹地收进手袋里的暗格,才慢慢地走出去,外面很热,盛夏的阳光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无处不在的白光,仿佛照得人无法躲藏,短短数步的距离,她竟有汗流浃背的感觉。
渐行渐近,孟羿已经为她打开车门,她顺势坐进副驾座,车门自动上锁,韩宇朝他们微笑点点头,率先驾车离去。
孟羿发动车子,道路两侧枝叶繁盛的法国梧桐,倒影在车窗玻璃上,像流水一般飞速掠过,车里的冷气丝丝无声,她忽然就觉得冷,激灵灵地就打了个冷颤。
他放低了车速,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下意识地用手拭过自己的额头,手指全是冰凉的汗水,才道:“你怎么来了?听管家说你一早就出去了。”
他专注开车,道:“是,出去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你办妥了没有。”
她便道:“只是一些零碎的小物品,签了字就可以走。”她看他一眼,又道:“其实像这样的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了,总要麻烦韩律师,我只是觉得过意不去。”
他只是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咦,今天怎么没看到玄武?你与玄武,是否发生了什么矛盾?”
他看她一眼,道:“他只是有点事需要去办。你怎会这样想?”
她道:“可是你们昨天那样的态度……”
他淡淡的:“什么事也没有。”很快转开话题:“后天我们将去欧洲。”
“欧洲?”
他微微一笑,在后视镜看她,道:“怎么?很意外?”
她不自觉地垂下眼帘,道:“是,太突然,太仓促了。怎么这样突然?说去便去?何况,你的伤才刚愈合。”
“我们去度假,那里的气候很好,顺便参加从前大学一个同学的婚礼。”他说得极自然,可是先入为主的偏见已经全部推翻了对他的信任。
她试探:“欧洲这样大,我们先去哪里呢?”
他道:“苏黎世,我们先去参加婚礼。”
苏黎世。事情不可能这样巧合的,他分明是在说谎。
回到孟家大宅的时候江医生还等在那里,孟羿伤口拆线很顺利,江医生走后,便有人开始为她与孟羿整理明天行李,所有的证件与手续具已办妥,她只负责上机就行了。
孟羿有大型的私人波音飞机,除了青龙,其他的三大护法都随行。顾天爱更加相信此行并不是度假以及参加婚宴那样简单。在孟羿那架极奢华的飞机上,她第一次见到白虎与朱雀。不出所料,都是极出色的两名男子,并没有任何一点大病初愈的姿态,不同于玄武的冷淡,他们极随和的含笑与她打招呼。
飞行时间是十多个小时,后来又因为空中管制的原因,又晚点了三十分钟降落,庞大的波音飞机夹带呼啸的气流,轰鸣降落在跑道上。
顾天爱觉得累,可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到底叫人安心。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出机场,市内随处可见中世纪时期的教学尖塔,古堡,喷泉,汽车一路向郊外驶出去,山谷绿草如茵,树木葱茏。
从机场出来,除了三大护法乘坐的轿车,一直有一辆车随尾而来,顾天爱原本是没有留意到的,市区内的车也不少,形形色色的,路大着呢,是后来转进了一条比较冷僻的捷径,沿山而行,她才发现的。太明显了,孟羿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她看了身旁的孟羿一眼,他正在闭目养神,浑然不觉的样子,后面三大护法的车子也没有任何异样。不可能是林经国,他不可能做得这样明目张胆,那么,到底会是谁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山路上再转一弯,豁然开朗,是一幅在半山的平地,显然是人工开凿的,有座极之气派,极漂亮的古堡大屋在那儿。
她下意识地回头,那辆车却是不见了踪影。
“看什么呢?”
她一惊,回过头来,孟羿正似笑非笑地凝视她。
此时车子已经在古堡前停了下来。
“没什么。”她垂下眼帘,道:“我们下车吧。”
他们站在前院的人工湖前,顾天爱道:“这里真漂亮。”
“你喜欢吗?”孟羿看她一眼,道:“是人工开山而造的。”
“这里,也是属于你的吗?”她问,像是不经意。
“不。”孟羿道:“是属于一位国会议员的,也是瑞士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明天婚礼会在这儿举行,婚礼完了我们便离开。”
国会议员。他们还真会掩人耳目。
孟羿道:“苏黎世我来过几次,这里的气候很好,很适合生活,我曾幻想,以后老了,要到这儿来养老。”
她听出端倪,问:“为什么说,是幻想呢?”
他微笑而不答。
在大门的那一边,佣人们将行李一箱一箱地搬上楼,除了他们的行李箱,还有几箱陌生得紧,像是之前没见过的,便问:“这些都是我们的行李吗?”
孟羿勾了勾唇,细长的丹凤眼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那是送给新人的礼物。”
顾天爱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有孟羿说的那样简单,此时便留了心,只是长途旅行实在太累,她一沾床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好,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醒来的时候已接近傍晚,她披衣下床,孟羿不在,房子太大,所以便显得空旷。睡了这许久,依旧觉得有困意,也许是时差还没缓过来,便到浴室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见更衣室的门大开着,带来的行李还没收拾好,一箱一箱地摆在那里,想是怕扰了她的睡眠,孟羿便不让佣人进来收拾。
她打开衣橱,将那些箱子一箱一箱地打开收拾,最后,剩下角落的那两箱,是孟羿说的送给新人的礼物,四方的真皮箱子,只有带上飞机手提行李那么大,只是厚些。
她慢慢蹲下来,箱子并没有上锁,这是不是表示,里面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她打开箱子的手莫名颤抖,没有任何预警的,只是莫名的不安。终于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绒面锦盒,锦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锦盒,里面只是一套璀璨的钻石首饰,从耳环项链别针到戒指,色色俱全。
她不自觉地吁了口气,也许真如孟羿所说,只是送给新人的礼物,可是,他说得那样诡异。
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应该只是这样,可是一时又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好将锦盒放回箱子里,突然——她的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箱底的一块暗板自动翻起,她随手将暗板揭开——里面,里面竟然,竟然是——
她震惊——
她又马上打开另一个箱子,一式一样的暗格——
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经国,不可能一语成谶!
可是眼前看到的并不是幻象,竟不是幻象,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她全力使自己冷静,她要静下来,她一定要静下来,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不知过了多久,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是木然地重新将那些箱子一箱一箱地回复原状。
她下意识地从随身的手袋里找到林经国给他的那部微型手机,拇指在按键上来回磨砂,只是犹豫。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了孟羿的种种好处,他这样待她,她却要将他置之死地。从前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刻,可是当事情真到眼前来的时候,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是的,她犹豫了,林经国说得对,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可是——可是——她的人生,还有比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例如天赐,例如……那是永远没有办法忽略的,是她此生的枷锁!
手中微型手机的屏幕却突然闪烁,没有任何声响,只是不断闪烁,闪烁!
她被动地接起——
……
“是,我们在苏黎世……”
“好,好,很好。”那边他似乎在笑:“一切都依轨而行,全在把握中……”
……
“如无意外的话,明天我们便会行动……请你有心理准备……”
林经国挂了电话,兀自陷入沉思。他现在也在苏黎世。他已经查过了,明天根本没有顾天爱所说的什么婚礼,即使真的有婚礼,他深信,也一定是孟羿掩人耳目的一种方法,来苏黎世之前他已经收到秘密线报——当然,警方安插在孟羿身边的人不可能只有顾天爱一个,但那些人都不过是帮会里的小喽啰,不能近孟羿身的。
而明天,刚好与顾天爱之前提供的日期相符,六月二十日。加上刚才顾天爱所说的事,那么,他现在有绝对的理由相信线报是真的了,他部署了这么些年,明天的行动,即使弄不夸孟家,亦一定会给孟家重重一击!是的,他是一名赌徒,他又在赌,他已经赢了一次,他知道赌博是要靠运气的,他并不相信运气,可是他相信顾天爱,说到底是相信自己。一个正在恋爱中的女人,要她背叛她的爱人,这是谈何容易的事?可是他相信自己有把握能令她听令于他,所以他愿意孤掷一注,赌注全部压在顾天爱身上!为什么不呢?瓦解孟家帮会,是他此生的目标,只要有一丝把握,他都不会放过!
色已经慢慢暗下来。
她坐在床上,只是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背后有一双手缠上她的腰。
她吓了一跳,只是本能地抵御。
他从后面拥住她,将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怎么,你好像很怕我,我很可怕吗?”
她僵怔,胸口起伏了下,道:“不是的,只是……”
“是我吓到你了。”他斜睨她,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的眼眸像猫一样明亮。
“没有,是我自己没留神。”
她回过身来,缓慢轻柔地伸开双臂,环抱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中,声音忽然哽咽:“孟羿……”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突然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对你不好的事,你会恨我吗?你会怎么做?”
她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位殉职的警员,若是有一天他知道她这样背叛他,她的下场将会如那位警员一样吗?或者更甚?
他微微一笑,仿佛许诺什么:“我永远不会恨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因为我爱你。”
她看着他,眼神渐渐似悲哀,喃喃地道:“你会后悔的,孟羿,后悔爱上了我。”
他亲吻她的脸颊:“我只后悔一件事,后悔没有早一点重遇你,让你吃了这许多苦……”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淹没在缠绵的唇齿间。
他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她的心中竟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断扩大,终于变成了一片燎原,不可收拾。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这原是她选择的。
只是——只是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关头,他竟静止了下来,放开了她,道:“早点休息。”
他走了出去。
火焰变成了冰冷的灰烬。
她庆幸,又过了一关,但心底莫名涌出无边无低的失望。
在睡过来又醒过去的时间里,那些未知的恐惧,依旧像海波般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她已陷得太深,无力自拔。
第二天她一早便醒来了,也许是一夜没睡好,头也隐隐作痛,她到隔壁找孟羿,可是孟羿的房间已空,她的心莫名的发慌,她慢慢地走到窗边往下看,窗外是花园,天气晴好,穿着制服的工人在布置着婚庆场地,看那阵势,应该会是一个盛大的婚宴。
可以想象,盛大而美丽的婚礼,鲜红的地毯,雪白的婚纱,永恒的誓言,还有那巨束巨束的红玫瑰……那原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然而在这看似美好的幻象下,却掩盖着那许多复杂,肮脏,黑暗……不可理喻的罪恶!
迎着窗口的微风吹了一阵,她的头却越发疼得厉害,她只得掉转身子,踉踉跄跄地回到床上去,想再歇一会儿,刚一躺下,倒是软洋洋,舒服极了,然而越睡头便越疼,浑身骨节也开始酸疼,这样睡也不合适,这样睡也不合适,只管翻来覆去。鼻子里的呼吸烫得跟火烧似的,然而身体却像是躺在冰冷的海水里,那种刺骨的寒冷,只是无孔不入的。她下意识地拥紧被子,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去,便看见孟羿坐在床畔,微笑看着她。
“孟羿,你去了哪里?”她伸手握着他的,他的手竟寒冷如冰。
他只是微笑:“你爱我么?天爱。”
“我……”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是说不出话。
他凑近她,轻柔道:“你爱我,却要将我置之死地。”他的气息扑到她脸上:“打量我不知道呢!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要不是你,我不会受伤,青龙不会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到了苏黎世,你还想要害我,你当我孟羿是什么?木偶么?还是像白痴一样任你摆布?你真以为我会不知道你跟那个警官之间的勾当?”
她心惊胆寒地看着他,没有办法说一句话,而他只是沉沉地笑:“还记得报纸上那位警员殉职的报道么?你知道他死的时候多可怖么?那种血腥的照片,连媒体都不敢登出来。你真以为他是殉职么?他只不过是得罪了我孟羿,他活该有这样的下场!”他嗤笑:“你真以为我会爱上你么?你以为真会有什么爱情存在?你以为爱情可以胜过仇恨么?可笑至极!”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慢慢扭曲,他轻拍她的脸:“顾天爱,你太天真!”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她终于可以说话了,声音却是歇斯底里的嘶哑!
“想杀我吗?”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爱着我呢!”
孟羿在笑,依然在笑,不可抑制地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那两行泪忽然变成了血,恐怖诡异到了极点,她不觉打了个寒噤,胸腔里憋得像要窒息,有着令人绝望的绞痛,为什么,为什么竟会是这样?
她恐惧到了极点,叫得十分凄厉:“不要!不要,不,不是这样的……孟羿……孟羿!”
“天爱,天爱,你醒醒!”
有人唤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熟识脸孔,是孟羿!
她一惊坐起!
“我——”她的意识逐渐清醒,问:“我怎么了?”
“你已经昏睡了十三个小时,你发烧,医生说你是水土不服。”孟羿道。
她昏睡了十三个小时?
“那,那婚礼……”
“婚礼已经过去了。”他淡淡的。
“已经过去了?”她不能明白:“我们不是在苏黎世?”
他道:“我们已离开苏黎世,现在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
飞机?她环顾四周,确实是身处机舱。可是,到底是什么不对劲了?
林经国部署了一切,他说要在婚礼上行动的,他的话仿佛还犹言在耳:“一切都依轨而行,全在把握中。”
可是孟羿,却还是安然无恙地在她身畔,仿佛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她不能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如在五里雾中。他说过,婚礼完了便会离开,可是眼下,也未免太仓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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