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雪夜
午夜时分
漆黑的别墅,佣人早已离开,他已经睡了吗?还是……大厅的门被推开。
门开了。
满室明亮。
满室温暖。
柔柔的壁灯,暖暖的光亮。
他坐在大厅沙发里,听见声音,他回头看向她。
“你回来了。”他温柔的笑,仿佛等待一个夜归的妻子的丈夫。
“嗯。”许安静点头。柔柔的灯亮,温暖的笑容,早已冷却的牛奶,他仿佛等了她很久很久,却又仿佛只是很短很短。
“下次要出门,记得让司机载你。”他走向她,语调如常。
他在她面前停下,伸手,轻轻拍落她肩膀的落雪,“去洗澡吧!夜已经深了。”他很平静,平静地仿佛妻子夜归是再平常的事。
弯腰,他单膝着地,掌心捧起她的一只脚,脱掉她脚上润湿的鞋子。然后换上居家的鞋子。
他向鞋柜走去,手上拎着她的鞋子。
她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臂,平静的脸波澜起伏,“夜。”她的语气有丝慌乱。为什么他什么也不问,她第一次夜归,他看见她竟然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回头,眼眸深处有绝望的黯然。
“我去见他了。”犹豫,她低声说。
他的手臂一僵,“我知道。”他回答。
知道?当她说她见过她曾经爱过的男人时,他竟然如此平静地说他知道。
“你在意吗?”他会在意吗?如此的平静,仿佛妻子夜归和旧情人在一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她知道,他会在乎的,即使他一如往昔般温柔,但她知道他在乎的。
“为什么不责问我?为什么不问为什么要和他见面。”她看着他平静如死水的脸,声音不禁提高。如果他问了,她会不在意,但他什么也没有问。
问?
他黯然,脸色煞白煞白,仿佛下一刻就会因苍白死去。
“能问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她见过他了,如果她不说,他可以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可以让自己和像之前一样,守护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她吃饭,默默地看着她睡觉,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但她还是说。
一切都回不去,当她说了,一切都成了他害怕的奢望。
能问什么?许安静一惊,被他绝望的语气怔住。这样的绝望,这样的死寂,仿佛看不见阳光,沉入永久的黑暗。
“夜……你不要误会,我和他……”她慌乱的解释,她像抓住他的手,但他却闪开。
“夜——。”她惊慌地低喊。
“误会?我能误会什么?”他笑,声音空洞,死寂的骇人。他顿顿了,挣扎了一下,然后说:“你和他见面再正常不过。”
“夜。”许安静突然惊慌,她的心剧烈的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害怕些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我和徐臣……什么也没有,即使我曾经……爱过他,那也是……曾经的事,我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她想解释,她想让他相信的,但慌乱的解释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让他相信。
“我说过,我会让努力让自己爱上你,我和他不会再有什么,夜,你相信我吗?”她抓住他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仿佛只要不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他垂首,直直的凝视她慌乱的脸,仿佛穿透她的灵魂看着她。
午夜静谧,雪静静地飘落,敲打着窗扉,然后滑落。窗前的百合花静静地盛开,淡淡的香气,消散在静谧的空气。
“夜——。”她怔怔的喊,小心翼翼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神色,仿佛怕只要声音稍微大些就会惊散了他。
他凝视她,眼底绝望中有点点的光芒,仿佛绝望却又不至于完全绝望。
良久——
“你爱我吗?”他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如圣洁的水拂过指尖。
“我说过我会努力爱上你的。”许安静急促的回答,唯恐迟疑一下,他就不会相信她。
努力爱上?她终究不会爱他。
他对她笑。
“你不相信我吗?”她害怕的问。“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不想连唯一的你都失去。”他的笑容太温柔,温柔的让她害怕,仿佛夏日最美丽的泡沫,下一刻就会从她生命中消失。
闭上眼,他不让自己看见让他心疼的脸。
不要离开?如果她知道了,她还会说这种话吗?
不会的,如果她知道了,她会恨他的,她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闭眼又睁开,仿佛在用力的挣扎,仿佛要割舍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抬起头,他的视线投在她脸上,然后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他吗?”他的声音嘶哑,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为什么?
她指尖一颤。
“你说过了……”他说过的,他说她生病了,忘记一些人和事。“我……”
“因为我抹去了你的记忆。”他打断她,大声吼出来。
许安静震惊,眼中惊慌的看着他。
他的喉咙急促的滚动,胸口起起伏伏,仿佛这句是用尽力气才挤出。
“因为我抽离了你的记忆,关于他的全部记忆。”他闭上眼,声音低沉,慢慢的说。
他努力克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不想在她面前连最后的自尊都失去,“因为我硬生生抽离你的记忆,你忘记了他,忘记对他的爱,忘记关于他的一切。”还是说出了,像大石一样压在胸口一年的,突然像解脱般落下,但心底突然生出一种绝望的空虚,仿佛有什么真的失去了,他知道说出了,他真的失去她。
“你……在开玩笑吗?”许安静要紧牙,笑得望向他。他在开玩笑吗?她是因为生病才会忘记一些人和事,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但这并不是玩笑。”如果可以他情愿只是玩笑,但……
空气紧绷的令人窒息……
“我爱他……吗……”她的声音干哑,浑身冰冷,连脚趾头都冰冷的如冬日在寒冷的海水里浸泡着。
“爱。”他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
爱?她真的爱他,所有即使记忆不再,夜夜纠缠的噩梦才会伤痛的那么彻骨。记忆,唯一属于她的东西,原来也可以不属于她,硬生生的,像心中的一块肉,却被挖离丢弃。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她大吼。为什么不继续瞒着她,如果不告诉她,她就会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她爱的是他,不知道心口被挖去一块肉的撕裂的痛。
“……”叶夜心底暗痛,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原以为只要将她留在身边,只要她嫁给了他,那些过往的感情和痛楚就可以如记忆般被抽离。可是看见她午夜梦回,看见她即使笑着说嫁给他她很幸福,但眼眸深处的黯然真的是嫁给他她很幸福吗?她爱着徐臣,即使记忆不再,但她爱得还是他,这样的她嫁给他真的会幸福吗?
“我对你而言算什么?”许安静深吸一口气,哑声问。宠物、不能得到的,还是爱。
算什么吗?他勾起嘴角。她竟然问他她对他而言算什么。
“……你爱我吗?”她凝视他的眼,犹豫问。
他爱她?他以为她会知道的,即使他从来不曾说出口,他以为她终究会懂得但……,“你说呢?”他嘲弄,玩味的笑。
许安静黯然,猛地别开眼。不曾看见他眼底复杂的痛楚。
不爱?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即使他不曾说过,但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仿佛她是他眼中唯一光芒,她一直以为他爱的是她,但……他嘴角的嘲弄……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嘲弄她的无知。
不爱?他终究不爱她。
他骗了她,骗了她一年,骗她却也不是因为……
“我——恨——你。”被欺骗的感觉,像傻瓜一样被瞒在鼓里,她恨这种感觉,仿佛她是他的掌上的木偶,被他控制在手里,连记忆也不是她的。
恨?他知道她会恨他的,但当她真的说出来了,他才知道痛的远比想象来得痛。
“叶夜,我恨你。”他的冷漠彻底击溃她努力维护的信任,冰雪般的痛楚在体内炸开,她用尽气力吼道。
冰冷的恨意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风雪肆虐,震落粘在落地玻璃的雪花。
大厅里死寂的令人窒息,冰冷的恨意久久在大厅萦绕,转身,她的背脊冰冷。
风雪从敞开的门口吹入,冰冷的风,冰冷的雪,仿佛冰冻了世界。
久久地,他凝视她离去的方向。
……因为……他想要她……真正的……幸福……,但她不会听见了。
大雪纷飞,淹没了视线。
湿滑的路面,湿滑的拖鞋,脚上的拖鞋早已丢失一直,赤裸麻木的脚早已失去了知觉。雪花落在她头上,肩上,她已经没有了感觉。
心死了吗?她以为最不可能骗她的人竟然骗了她,像最好的朋友在背后在她的胸口插了一刀,硬生生的剜去胸口的肉。曾经她会感恩,感谢上天让她遇见了他,可以让她有机会努力爱上他,可是——。
许安静心底一阵涩痛,原来一切只是一场玩笑,上天和她开的一场玩笑。努力地爱上他,她竟然说她会努力爱上他,多可笑,有谁会在乎呢?也许当她说了,他会在心底嘲笑。
她在他心里算什么?一颗利用的棋子?一团任由捏圆捏扁的泥人。
她以为他会是她生命里冬日的一抹阳光,但却是一把利刃。
她以为他在乎她的,但他真的在乎吗?真的会有人在乎她?
——她已经不确定了。
风雪肆虐,打在冰冷的脸,痛了心。
天地静谧,听不见寒风肆虐,看不见大雪飘砸,她仿佛痛得下一刻就会死去。
身体慢慢地滑落,她看见天地在旋转,风雪在倒逆,看见地面越来越近——。
真的会死吗?痛的死掉……
突然一双手臂抱住了她,那双手臂微微地颤抖,紧得勒痛她的骨头。
她慢慢地回头——
漫天的雪飞,凌乱的发丝,他的脸色苍白,眼底深处有一簇火焰在燃烧。
如此熟悉的眼睛——
许安静迟疑的想着,渐渐的,理智一点点回到她的脑中,她发现她在徐臣怀里。
用力推开她,仿佛的刚才虚弱只是错觉。
她别开眼,僵硬的背脊,冷漠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想死吗?”徐臣愤怒地抓住她,将她拖向停在旁边的车。
许安静挣扎,想要挣扎开他的钳制,但他的手犹如钢铁,紧紧地禁锢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她用尽力气推开,仿佛手腕断掉也在所不惜。
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徐臣的耳里,他惊慌地放开她,但——。
她的手腕高高的肿起,嘴唇因疼痛一片青紫。
“你……”徐臣愤怒,想抓住她另一只手腕,最终却放了手。她竟然情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意他的触碰,难道他的触碰比折掉手腕还难受吗?
冰冷的呼吸,灼热的愤怒,他愤怒地看着她。
空气冰冷的窒息,有种一触即发的绷紧。
慢慢地——,他的手缓缓的垂落,眼眸哀伤。
望着徐臣黯痛的神色,许安静心底暗痛。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这样的一个男人,高高在上,尊贵倨傲,但为了她,竟然放弃了自尊,匍匐在她身边,就在昨天,她希望他能够忘记她,但……
现在的她,又怎么去面对突变的闹剧。
“他说的是真的吗?”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这样的巨变,这样的转折,就在昨天,他告诉自己该放弃了,但他的话,熄灭的感情竟然如火山般喷射而出。
“他说你爱我,是真的?”小心翼翼的,他犹豫了一下说。爱吗?一年的时间,即使她曾经爱过他,但现在呢?
爱?她抬头看向他。
阴影中的他黯然,就像一个孩子,眼底隐掩着明显的希翼,却又故作满不在乎,倔强地维护仅剩的自尊。
他爱她,在被她这样的伤害后,她以为他会恨她的,可是——
她又要怎么去回报,回到他身边吗?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吗?
可是在她嫁给叶夜后,她又要怎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对不起,忘了我吧!”无法回去了,在她嫁给他后。
转身,她黯然的离开。
她的手被人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如果是因为……“我并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她大声的吼道,背脊笔直,被他抓住的手微微的颤抖。要如何去不在乎,真的可以什么也当作没有发生吗?即使曾经爱过他,即使她是无辜的,但她终究嫁给了叶夜,终究和叶夜有了夫妻之实,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仅剩的自尊让他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