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菊花殇 骆青砚 3571 字 10个月前

第六章郎心似铁

京城,深夜,乾清宫内。

乾清宫内,只有成祖皇帝、段意平和独孤枫三人。

段意平从开封赶回北京,他一天一夜间连换六次快马,赶了一千六百多里路。他的眉宇之间微带着一丝倦意和尘意:“启禀皇上,刘青狐一案独孤公子做得干净利落,即使微臣办案多年,除了逍遥公子留下的一枚白玉梅花镖,也再无任何线索。经微臣查明,那怡香院的后台老板正是刘青狐,怡香院数年间作恶多端,不知毁了多少姑娘的清白,更不知逼死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因此微臣将怡香院的老鸨秦红袖行流放之刑,一干打手尽皆打入牢中。”

段意平行事,一向最合成祖心意,他点头以示嘉许。成祖又望向了独孤枫,说道:“独孤枫,朕再也不想见到刘青狐。”

“请皇上放心,在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刘青狐这个人出现。”

成祖仿似不经意地说:“世事总是难免会有意外。”

“皇上可有听说过一种很神奇的药水?销魂误?”

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销魂误,嗫肌蚀骨,一旦沾染上一滴,就会溶解消失,短短数分钟之内,化为一滩水迹。

成祖这才全权放下一颗心:“独孤枫,你做得很不错,朕甚满意。朕今日才知,你做下逍遥公子系列案件,竟有如此深意。”

“皇上明鉴,草民当初凭空杜撰出逍遥公子这一人物,确是有三层深意。一为证明草民的能力,二为向皇上谏言,三为将来为皇上铲除那些明明犯有累累恶行、却苦于没有证据之人时,未免皇上麻烦,不妨将所有的一切都推诿到逍遥公子身上。”

成祖淡淡一笑,颌首道:“段意平,独孤枫,接朕口谕。”

“臣领旨。”

“草民领旨。”

段意平和独孤枫双双跪下。

“朕命独孤枫为暗卫统领,段意平为暗卫副统领,朕将全力支持你们成立暗卫,要钱朕给,要人朕也给,朝堂之上,军队之中,只要是你们看中的人,尽管挑选。你们二人一明一暗,务必以最快最短的时间成立暗卫,将大明朝的青龙教这颗毒瘤铲除。”

独自走在黎明前黑暗的街道上,多年夙愿得偿,独孤枫心中并无意料之中的欣喜。他举手轻扣木风画舫大门上的铜铃,大门随即应声而开。魏离轻声禀道:“公子,瑶佳姑娘来了,我已经将她安置在你的书房,她等了你很久了。”

推开书房的门,一抹淡黄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书房里没有点灯,但即使夜黑如墨,独孤枫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总是在最不可能的时间和最不可能的地点出现在他的面前。

短短数日不见,她清瘦了许多。他心底的最深处,不设防的突如其来一阵暗痛。只是他绝不看她一眼,经过她的身边,径自走向窗棂边站定,眉眼落在遥远的暗夜里。

她伸出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他的衣衫上透出一丝凉薄的寒意,一如他清冷的容颜,清冷的语音,轻轻浅浅的清冷,微一沾身,便一直凉入了骨子里。他衣衫上泛出的凉意,冰透了她纤长的手指。

她仰起了头,凝睇着他漆黑如深潭冰冷至无边无底的眼眸,话语涌至唇边,终又难以启齿。毕竟,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孩儿家。毕竟,毕竟自己意欲相许终身的男子就这样清清冷冷地望着她。细白的玉齿咬紧了下唇,又松开,在爷爷面前瞬间而激起的所有勇气在面对他时,在面对着他的这一刻,顷刻间分崩离析。

独孤枫的目光沉了几分:“你若无话可说,就请走吧。”

瑶佳下意识地拽紧了他的衣袖:“我已与段大哥退婚。”

独孤枫脱口而出:“贺老大人会允许你如此任意妄为吗?”

“不会。”瑶佳云淡风轻地答,“所以,他将我赶出了贺家。”

独孤枫的身子只是微微的一震,只是眸光回闪之间,清冷之意尽逝,冰封的心湖,仿似刹那间万千菊瓣飘落其间,激起一层又一层的层层涟漪。

即便曾经那样诧异于静言堂的堂主居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即使曾经那样诧异于为了段意平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能够成立一个像是静言堂那样庞大的收集情报的组织。

心中一而再再而三的震撼,都不如此时此刻她简简单单看似不经意的一句“他将我赶出了贺家”来得震撼。心中的心思,一时间百转千回,竟是傻傻地看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她的下唇上,一排深深的清晰可见的月牙形的牙印,印入他的眼中,痛入他的心里。

“如今的我,已无去处,而你——”她神色羞赧,终是说出了口,“可否成为我的归宿?”

独孤枫逆光而立,凌晨时分的光影晦暗不明,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漆黑明亮,瑶佳看不清他的表情。

“贺姑娘此言只怕是交浅言深了吧?”独孤枫终于启齿,语音清冷如丝丝寒风细雨掠过瑶佳的心间,“独孤言语举止上如有何冒犯,独孤在此向贺姑娘赔罪了。”

瑶佳不相信,心有不甘,她声声问他:“曾经所有的一切,莫非都是你的无心之过吗?”

“是。”独孤枫冷然应道。

一丝曙光掩映天际,微薄的暗光投射进竹帘内,投进他清冷如玉的冰冷眼眸。他的眼中无一丝暖意,声音亦无一丝暖意:“独孤已有妻室,贺姑娘的抬爱,只怕独孤只能辜负了。”

瑶佳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然后一下子空了。她的身子发软,她扶住了身后的案几,倚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独孤枫用尽全身的力气,终能压抑住自己想要上前搀扶住她的冲动。冰冷的眸中,终是流泻出一丝不舍。

垂首举首,她错过了他眼中的不舍。她仰起头,穿过泪水,一动不动地看他。在他缱绻决绝的眼里,她弥漫成云。

“话已至此,我不认为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贺小姐,慢走,不送。”独孤枫经过她的身边,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垂下头,空灵无语。再泪流,终淡至无痕。

瑶佳看着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没有再开口挽留他,她已不能够再多说什么。正如他说的,他们似乎再也无话可说了。

花柳深藏淑女居,何殊弱水三千;雨云不入襄王梦,空忆十二巫山。

瑶佳心如凉夜。

瑶佳乘着马车,一路南行。她的心仿似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她的眼底深处也仿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无情无绪。

她的眼神一潭死寂,再无一丝神采。

她沉寂地坐在马车里,望着车窗外的景致,只是那些景致只是印入她的眼瞳,却未曾到达她的眼底和脑海。一路心不在焉,神不守舍,多亏了每一城市都有静言堂的分舵,分舵的舵主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将她送往她的目的地——蜀中锦官城,一路行来,倒也无惊无险。

每到静言堂的一个分舵,她只关心一个问题——独孤枫。

独孤枫马不停蹄地奔波于每一个城市,她已经猜到,暗卫已经成立。段意平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没有秘密。

独孤枫为了对付青龙教,忍辱含恨苦心筹划十三年,为了取得皇上的信任,她不得而知他“逍遥公子”一案筹划了多久,但她知道,只是实施“逍遥公子”一案,他作案整整历经一年之久。

独孤枫从来都是一个很有耐心很沉得住气的人,除非万无一失,否则他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但,他如今得到皇上倾力相助,瑶佳知道,独孤枫与青龙教一战,近在咫尺,迫在眉睫。

瑶佳的车辇行至锦官城南门,左边是万里桥。向西折行的细而美、长而弯,所见像套连的圈儿、像开口的玉环、像西子的飘带、像弯月那一道弯钩、水色像明镜、像碧玉、像浓绿色的瓜,深幽幽的呈现一派青碧色在城下回旋着的,都是浣花溪水流聚的地方。沿途行来,青竹翠柏郁郁葱葱,显得对岸浓荫森森,一直延伸到溪的尽头,远远望去像一片荠菜。水光树色,清幽而绚丽,使人表里澄澈,神清气爽。

蜀中锦官城内的醉霄楼,它不是锦官城内最名贵的酒楼,却一定是锦官城内最大的、人来人往客流量最大的酒楼。

醉霄楼主营各类小炒小吃,选料十分讲究,制作地道传统,风味异常鲜明,尝过醉霄楼的鲜,品过醉霄楼的味,再也没有人会忘记醉霄楼的味道。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菜色种类繁多,价位却经济实惠。

醉霄楼位于成都经商要道上,这里南来北往的商家过客贩夫走卒不计其数,醉霄楼的客人自是客似云来。

瑶佳独自坐在醉霄楼的一隅,一个不起眼的座位,她已将凌御风送给她的那枚名为凤凰涅盘的金钗簪在发髻上。只是独坐在一群南来北往的商贾小贩走夫贩足之间,仍是一个突兀的存在。

一袭淡黄色的衣裳,淡妆素颜,兰芷慧心,宛如雏菊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眉清目秀,清丽幽雅,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观之亲切,表情沉静中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一个像是从关外来的大汉,多喝了几杯,脸色通红如赤,诞着脸喷着酒气走到了瑶佳的桌边嬉皮笑脸着:“小娘子,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瑶佳无愠无喜,一双眼睛目如点漆,眼神漆黑明亮如琉璃,她只是沉声道:“走开。”

那大汉往瑶佳身边的座位坐去:“小娘子何必见外……”

大汉的身后传来一个谦谦有礼、和煦温暖如春风般的声音,打断了大汉的话:“这位姑娘让你走开,你没有听见吗?”

大汉扭过头去张嘴便要开骂,凌御风的折扇轻轻一摇,已经点了他的哑穴。旁人看见大汉嘴巴一张一张,却发不出一点声响,不觉好笑,只是那大汉心下却是大骇,外出经商为了防身,他也曾苦练过功夫,只是他不曾感觉到凌御风靠近过他的身体,他已经不能动弹,凌御风究竟是什么时候点了他的哑穴的?

凌御风笑吟吟地问:“你是想要我将你一脚踢出去呢?还是你自己滚出去呢?”

那大汉一抱脑袋,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