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菊花殇 骆青砚 3840 字 10个月前

第五章妾心璇玑

开封城内,已经乱作了一团,主要的交通要道,甚至是平日里不起眼的后街小巷,都布满了重兵把守。

而怡香院,已被官府查封,秦红袖和怡香院内的打手护院无一例外地全被打入大牢。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妓女们,念其可怜,其情可悯,通通放回原籍。

而已无家可归的,暂留院内,等候段意平的到来处置。段意平依瑶佳之意,将这些女子都送到了静言堂杭州分舵的织锦坊,令她们也学得一技之长,将来愿出嫁的好好地打发她们出嫁,若已对男子心灰意冷不愿出嫁的,就让她们在织锦坊打工为生,终此一生。

民间,小道消息像是秋日的蒲公英,漫天飞舞着流言。

有人说,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的父亲刘青狐刘大老爷,在怡香院采菊倾城这朵倾国倾城的花时,像一阵烟似的消失不见了。

刘青狐,菊倾城,还有怡香院里刘青狐带去的护卫,全都消失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有人说,当刘妃听闻自己老父失踪的消息,花容失色,顿时昏倒过去。醒来后,痛不欲生,哭得是梨花带雨。成祖皇帝心疼爱妃,当即下令,令大理寺卿段意平连夜启程赶往开封,务必彻查此案。

有人说,怡香院已被官差们掘地三尺,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是在菊倾城的闺房内的香案上,放着一只散发着淡淡辉晕的白玉梅花镖,梅花镖下,是一纸信阙,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逍遥公子”。

将相王侯,富股贾商,提起逍遥公子,人人无不噤若寒蝉。只有城内的老百姓,人人在心底深处无不拍手称快。

在开封,不仅仅是刘青狐独霸一方,只手遮天,即便是那些从刘府里走出来的刘青狐身边的一只狗,也无不称王称霸,为非作歹。

就在开封城内风声鹤唳的时候,一辆马车已经驶在了前往北京城的官道上。车内,坐着贺瑶佳和独孤枫。

一夜赶路,天微亮时,离开封已远。独孤枫微一拱手:“此地已远离开封,独孤就此别过。”

瑶佳情急挽留:“你要去哪里?如若你也是要回北京,何不结伴同行?”

独孤枫面容清冷,语音清冷:“你我本不同道,何苦一定要勉强同行?至于这一次欠贺姑娘的人情,日后如有机缘,独孤一定奉还。”

“你——忍心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在路上?”

独孤枫仰天一声朗笑,顷刻间,笑声收敛,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静言堂的贺大堂主,即使身无武功,自保也是绰绰有余了吧?”

话音未落,他骑上了他的赤骥,身影已经消失在遥远的远方。

瑶佳独自站在欲晓未晓将光未光的犹自黑暗的官道上,仿似一抹寒彻肌肤的冰水从心脏流出,缓缓地流至四肢百骸。

正暗自神伤,独孤枫的一骑白衣黑马去而复返。

“独孤?”瑶佳的眼中有着不经掩饰的欣悦和欢喜。

独孤枫神色清冷依旧,他从马背上纵身越到了马车上,语气清冷地对瑶佳说:“上车,我送你回京城。”

放下车帘的瞬间,独孤枫对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向外看,相信我。”

独孤枫虽是神色不变,瑶佳已知必有事故发生。她名为朝廷正二品大元的官府千金,这几年却多奔波于江湖之中。当下里她没有多问,挑起了门帘刚刚坐进了车中,纷沓的马蹄声即在车外响起,但,她没有向外多看一眼,因为,她信他。

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她什么也不怕。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无从解释,也无所畏惧。

马车前行,赤骥跟随在旁。

一路疾驰,独孤枫一句话都没有同她说,她知道独孤枫此次没有同他说话,不是他刻意不理会她,而是他们这一次好像是真的遇到麻烦了。清冷如玉的独孤枫,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紧张。

独孤枫在紧张。

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独孤枫的紧张。

她知道独孤枫是为了而担忧她而紧张,如果独孤枫想要一走了之,以他绝世的武功和独步天下的轻功,想要走脱是易如反掌的事。而他,却放不下她吗?思至此,想至此,瑶佳心底涌起了一缕甜蜜。

车窗外的马蹄声越来越密集,就在她感受到独孤枫已经紧张到了极致的时候,独孤枫忽然停下了马车,撩起了车帘对她言道:“已是晌午,下车歇息一下吧,你也该饿了,吃点东西再赶路。此处有一汪潭水,咱们就在这里暂且打尖吧。”

独孤枫扶她下了马车,惊鸿一瞥间,寂静的山谷中,已经拥满了人,竟有百人之众,却并不嘈杂。那些人训练有素,错落有致,分布有序,他们五人为一群,相围而坐,安静地吃东西喝水。他们完全没有江湖中人的习气,看上去倒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瑶佳暗暗心惊,她终于明白了一向清冷如玉、处变不惊的独孤枫为什么会如此紧张了。

独孤枫反倒似平静了下来,清冷的面容中居然有几许温柔之意,他柔声道:“你先洗把脸吧,这片林子枝茂而叶盛,林中应有不少野味,我去给你打个野味回来打牙祭。”

在他清冷温柔的眼波里,她心静如止水:“那我去拾些树枝回来。”

“不用。”独孤枫淡淡一笑,“我会带回来,不要污了你的手。”

“我等你回来。”

“很快。”

潭水边席地躺着一个人,酣睡正沉,也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了。那人同独孤枫一样,竟也是一身白衣,虽然双眼紧闭,俊美的五官却是一览无遗。山中潮湿,寒气甚重,虽然素不相识,瑶佳依旧去车里取出一床锦被帮他盖在身上。

独孤枫应允她很快回来,他真的回来得很快,他回来时,带回了柴禾和一只山鸡,一只野兔。瑶佳知道,他心中到底是免不了担心。

而那些将他们层层包围了的人,眉眼不抬,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要他们不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们也不限制她和独孤的自由。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生火,烤肉,独孤枫做这些事情做得驾轻就熟,很快,空气中飘起了袅袅的炊烟和缕缕的香气。

炊烟袅袅不绝,直入云霄。瑶佳心中忽然恍悟,不露声色地望向了独孤枫,独孤枫迎视着她的眼光,居然淡淡一笑,然后,他垂下了眸光,继续手里的事情。

瑶佳忍不住问:“你经常做这些事情吗?”

“以前常常做,现在很少了。”

瑶佳心下黯然,以前,他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九年前,武林中人第一次在华山举办武林大会,想要推选出一个武林盟主,声讨当时在江湖中已经势大、且行事暴戾乖张的青龙教,那年他只有十七岁时,倚仗手中的一柄追云剑和追云剑法,技压群雄。

他第一个挑战的人是嵩山派的郭定,郭定号称嵩山派第一高手,嵩山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嵩山剑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长枪大戟,黄沙千里。

一招,独孤枫仅仅只用了一招,一招流云散尽,便击败了郭定。

五岳剑派之间从来都是遥相呼应,互仰鼻息,衡山派五神剑高手宋清平不相信独孤枫一招之内便可以击败郭定,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不可思议的意外,言而总之,总而言之,独孤枫绝对不可能一招之内便击败了郭定。

宋清平剑法迅疾奇特,出手快如闪电,剑锋辛毒狠辣。但他绝不是一个坏人,一个小人。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一个很爱面子的人。但是,那一役,他输得心服口服,他对人言道:“此子绝非凡品,将来定可笑傲江湖,笑傲群雄。”

独孤枫一战成名,众人无不为他的武功和神采折服。

遗世独立,玉树临风。独孤枫自此无人不知。

那次武林大会,独孤枫成为武林盟主。

华山之巅,拟定了剿灭青龙教的行动。只是,行动尚未开始,嵩山派郭定一家,江南上官世家,山西太极陈门皆遭到灭门之灾,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凡有生命之物,皆不留活口,竟是鸡犬不留。只在大门上,留下了血淋淋的八个大字:“加盟者死!退盟者生!”

一时之间,恐怖的气氛弥补在众人的心头,许多门派开始退出加盟,联盟讨伐青龙教一事终致不了了之,而独孤枫这个武林盟主自也是不了了之。

“,平生我自知。”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瑶佳的沉思,

瑶佳适才给他盖被子那人此时懒洋洋地坐了起来,他揉揉睡眼,“哇,好香!好香!”

那人手执一柄折扇,循着香味就来到了火堆旁,烤肉旁,“嘿嘿”笑了两声:“不知两位可否行个方便?在下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那人行迹虽是不拘小节,衣服的面料却是上好的质地,举止也是谦谦有礼,瑶佳并不反感他,她望向了独孤枫,独孤枫淡淡道:“这位兄台请坐,在下准备的食物正有些多了。”

“如此美味,岂可无酒?”那人从怀中叮叮当当掏出一个布袋,林林总总,他竟从布袋里取出一堆的酒杯和酒瓶,他取出了三种不同的酒,倒在三个不同的杯子里,含笑道,“高粱美酒,乃是最古之酒。夏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那便是高粱酒,饮这高粱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而兄台气宇轩华,当用这青铜酒爵饮这高粱美酒。此乃百草美酒,乃采集百草,浸入美酒,故酒气清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饮先醉。饮这百草酒须用古藤杯。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饮百草酒则大增芳香之气。此酒清香芳甜,此杯古趣盎然,最宜女子饮用,这位姑娘当之无愧。而饮用汾酒,当用玉杯玉碗,玉碗盛来琥珀光,犀角杯可增酒之香,而玉杯玉碗可增酒之色。在下虽爱酒,却是不胜酒力,最是适合饮用这汾酒了。”

饮杯酒,竟让他说出这样一大篇道理来,瑶佳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歪理,不觉听得津津有味。瑶佳道:“这位公子,等会儿如果你吃饱了,就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那人打开折扇打量了四周一圈,摇头晃脑地说道:“此地一派宁静祥和,姑娘怎说这里为是非之地?”

瑶佳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见独孤枫的眼神蓦然转沉转冷,猛然想起,那人若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会独自身处这荒山野岭之地、面对如此众多身佩兵器的陌生人而坦然自若?

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始终尾随着他们却又按兵不动的一众人等,终于有了变化。他们原本都坐在地上休憩饮食,此时都站了起来,谦恭有礼地低下了头,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通往他们的道路。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缓缓地走向他们,一直走到了那人的面前,站定。他们相对伫立,一黑一白相映成趣,瑶佳忽然想起黑白无常。只不过,此时,此景,此地,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如果说独孤枫的清冷像是一方千年古玉,清冷中犹自透出一股子隽秀与儒雅,斯文与谦逊,那这个黑衣人清冷就是从骨子里冷到了血液里,又从血液里冷到了四肢百骸,从头冷到脚,从外冷到内。

黑衣人眉头微蹙,冷冷道:“凌御风,你又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