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章辞和崔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思议。

便是远远坠着的几人也快步上前。

“你说的当真？”崔诩沉声问。

“太子殿下可以去吴宗成家里找下，那里头带出来的东西，他赏给二姨娘和四姨娘各一件，县太爷知道后叫师爷亲自上门来看过，师爷说一件是汉制的，一件是唐初的，若陪葬不会这么杂乱，里头说不好就是胡人的密藏。”

马大妞说着，牙关咬了起来。

胡人的密藏有多值钱，她算不出来，可这些东西，当真比两百多条人命更值钱吗？！

她越咬越用力，肿胀的脸疼得厉害，她却当没知觉。

深深的恨意，即便亲眼目睹马老大惨死也无法消退。

她只恨自己才八岁，只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是个被人欺负都没法还手的懦夫！

马大妞望着眼前这些人，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她直接跪下，拜服在地。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虚弱身体，根本没有恢复的机会，此刻摇摇欲坠。

但她跪得板正，一丝不苟，用嘶哑的嗓音厉声乞求。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求你们收下大妞，大妞做牛做马跟在你们身边伺候你们，只求你们教大妞变强！大妞要报仇！大妞不知道他们将消息送给了谁，但大妞一定会找到这个人，大妞一定会杀了他给家人报仇！”

“求求你们！！”

马大妞的声音嘶哑却坚定，说出的话让众人愣住。

不由认真打量她。

这个小姑娘已经八岁，没读过书，没开过蒙，身上骨骼也不清奇，但她的眼此刻像山巅学飞的雏鹰，不知迈出这一步是生是死，但为了获得飞行的能力，即便是万丈悬崖也无所畏惧。

窦章辞在崔诩怀中拧身看她，她的神情仿佛在说：若他们说个不，她便会长跪不起。

“你先起来说话……”

窦章辞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下来，像透过马大妞，看到了那时的自己。

相似的悲惨的际遇，自己却不如她有勇气和决心。

她承认，上一世她是一只惊弓之鸟。

先被杨普威吓破胆，又在太子殿下的狠厉之下噤若寒蝉。

她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被教养着光风霁月的处世之道。

在她十一岁前，从未体会过恨的味道。

所以，当看到祖父、父兄皆被斩于菜场口时，她心底升起的那股，恨不得提剑去杨家同归于尽的冲动，她亦未曾明了，这就是恨。

后来大些懂了恨，也懂了有仇必报的道理，却已经有些晚了。

只能偷偷跟着太子殿下捡捡漏，终究没有酣畅淋漓的快感。

可，现在收下马大妞？

她蹙眉权衡着，她和太子殿下，重来这一世，前路依旧晦暗。

太子殿下这样雄才伟略的人，这次也只有三成把握。

马大妞不跟他们走，寻个地方隐姓埋名或许能安稳过一生。

跟他们走，也许等不到报仇那日，也许就在两个月后，便要命丧黄泉。

几乎是，白捡回这条命。

窦章辞望向崔诩，用眼睛问他，如何安排。

崔诩却比她果决。

“你有此念，孤不拦你，要跟便跟着吧，只是你爹你打算如何处置？”

马大妞这才想起，还有个爹也活着。

她年纪很小，被恨意冲昏头脑，险些连爹都忘了……

看着一夜之间，脊背佝偻不少的父亲，马大妞跪直身体，有千言万语，讲不出口。

这世上，已经只有她和爹爹相依为命。

她却要抛下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