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拴牛扭回头问道:“啥事?”
“稻种买回来了,高广让俺请您去指导育秧哩!”
“好,今儿后晌俺去!”
这边小海安慰梅梅:“俺爹就这脾气,你也别介意,你先回去,改天有营生了,俺去叫你,好吗?”曹拴牛的冷漠怠慢,或者说不友好,像一瓢冷水当头浇下,热情如火的江梅梅大失所望,尴尬、伤心、委屈,让姑娘从甜蜜的爱情中尝到了一丝难言的苦涩,她一句话也没说,噙着泪花,骑着车子走了。小海出神地望着梅梅的背影,摇头叹息。
田迎春不客气地埋怨曹拴牛:“叔啊,您在俺小辈心里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俺不明白您是怎想的,您不该冷落了人家姑娘一片热心啊!”
曹拴牛说:“闺女,咱是庄户人家,就受苦这点出息,俺是怕耽误了人家孩子的好前程哩!”
“叔,您又错了!梅梅是个要强好胜重感情的人儿,您应该相信他们、成全他们才对呀,照您这样,不是把一个好好的儿媳妇推出门去了吗?往后,谁还敢和您挨伴呢?”
曹拴牛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叹道:“说句真心话,俺是怕伤了俺们两家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哩!”
“对,重交情,说明您有义气,您得想想,现在有几个姑娘上门帮忙的?还不是因为看对小海和您的为人,才上赶着讨好您的吗?俺看呐,您是老糊涂了!”
曹拴牛有点悔悟了:“你说的都在理儿,改天有适合那闺女干的活儿,俺让小海请她来。就怕人家多心不来哩!”
“这才对哩,俺走了,后晌见!”田迎春骑着车子追赶江梅梅去了。
江锁柱和曹拴牛是从小赤屁股长大的好朋友,那可真是抹泥(莫逆)之交。他们互相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情同手足。他们一块儿挖野菜,一块儿砍烧柴,一块儿掏鸟窝,一块儿耍水捞蝌蚪,一块儿联手和别的孩子打架,一块儿出生入死与恶狼搏斗。
记得十六岁那年,小哥两到恶虬山野狼谷砍柴,突然一条恶狼向他们扑来,小哥两背靠着背,互相依傍,呐喊助威,紧握砍柴镰刀,与野兽展开殊死搏斗。狡猾的恶狼围着他两转圈子,猛地窜起来,尖利的爪子搭在江锁柱的肩膀上,千钧一发之际,曹拴牛使出吃奶的劲儿,狠命把镰刀砍进狼肚子里,凶恶的野兽丢开江锁柱,探爪子向曹拴牛面门抓来,说时迟那时快,江锁柱挥镰猛劈,锋利的刀头插在恶狼的软肋上。这时候,闻声赶来几位打猎的山民,那条带伤的野兽仓皇而逃,被猎人用火枪击毙。被恶狼抓伤的小哥俩,惊险过后,相互搀扶着回了村。当猎户们把那只死狼抬到区公所,向人们展示那两把带着狼血的镰刀,打问那两位勇敢的小青年时,才知道曹拴牛、江锁柱这小哥俩的英雄事迹。从此,曹江两家走得更近了。
从土改到互助合作到人民公社,从扫盲到民兵训练到历次运动,小哥俩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直到江锁柱当了铁矿工人,他们各自承担着家庭重担,忙着养家糊口,见面的时间少了,但两家人心心相印,友谊长存。
如今,江锁柱的儿子铁蛋(大名江龙),接班去了矿山,自己提前退休回家,少不了隔三差五老朋友坐到一块儿,浅酌慢饮,聊聊从前,谈谈现在,谋谋未来,那份真挚的情感,更加浓烈。
老一辈走得近,小一辈更亲热。江锁柱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看上老朋友的儿子了,小海这孩子既聪明又勤快,承袭了曹拴牛的诸多优点,打心眼儿里喜欢。所以闺女和小海来往,他嘴上不说,心里特支持。没想到,梅梅高兴而去,扫兴而回,虽然女儿没说什么,但从女儿那张晴转阴的脸上,猜到女儿碰了钉子。他不便当面问女儿怎了,就溜达到刘恕家,打问刘和。刘和是小海最好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谈,没什么秘密瞒人,实话实说:“拴牛叔不知为啥不让小海和梅梅好,一提这事就翻脸,不过,俺循思不是讨厌梅梅,更不是讨厌您,而是担心梅梅适应不了他们家那环境,伤了你们几十年的交情!”
江锁柱生气了,跺着脚说:“好啊,他如今成万元户了,成县劳模了,看不起俺这平头百姓了!哼,难道俺江锁柱的闺女配不上他曹拴牛的儿子?”
刘和急忙劝解道:“老爷子,别生气,也许是俺没把话说清楚,您等着,俺这就找小海去,一问不就清楚了!”
江锁柱有股子牛劲儿,他摆摆手说:“别,别去问!俺闺女头不秃,眼不瞎,不少胳膊不少腿,为啥低三下四上赶着找他曹拴牛的儿子哩?他曹家看不起俺,俺还看不起他呢!真他娘几十年白交了!”他怒气冲冲走了。
江锁柱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儿,怒火慢慢消退了,回到家里,见女儿那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自己对刘和说的那些话有点太冲动了,刘和那孩子分析的没错,自己闺女从小没受过苦,曹拴牛又是个干活不要命的人,闺女能适应吗?弄不好不是把两家的感情丢了?他试探着对女儿说:“梅儿,爹知道小海他们家,那是个靠苦力闹光景的人家,爹担心你受不了那苦?……”
梅梅斩钉截铁地说:“爹,俺的事俺做主,不用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