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扒手、骗手、“圣手”(2 / 2)

赵归唐急忙把他拉到一边说:“驴儿,别胡来!这是法器,佛爷会怪罪的!”

醉驴儿说:“俺不认得佛爷,俺就知道这玩意儿敲着闹钱哩!”

古文秀知道驴儿只是想吃点喝点,就塞给他十块钱小声叮嘱道:“嘴馋了,去后边挑只肥鸡拿着走吧!别在这儿添乱!”

醉驴儿乐呵呵地说:“还是俺将来的爹关心俺哩!”

古文秀脸一红说:“别胡说八道,你就一个娘,怎么见人就叫爹哩?”

醉驴儿说:“俺娘同意不同意俺做不了主!您同意不同意俺不知道,反正数您疼俺哩!叫您一声爹俺不屈!”他向古文秀鞠了一躬,去后边抓了一只鸡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一会儿,钱变成了口中酒,鸡变成了盘中菜,醉驴儿与不开壶对坐在香味饭馆里,勤酌快饮,好不痛快。夜来香把他们吃剩下的鸡肉打包起来递给驴儿说:“驴儿,记住了,家里还有个老娘没吃饭等着你哩!” 醉驴儿哽咽着说:“娘,娘!您可真像俺娘哩!”

夜来香说:“看看,又醉了不是!唉,这么好个孩子,硬叫这酒灌迷糊了!”

巴耳根领着郝守英兴高采烈地分开众人,双双跪在碧霄娘娘神位前,高声呼叫道:“奶奶姥儿在上,俺巴耳根在下,谢谢您老给俺送来后代根儿!”他拍拍郝守英的肚子说:“今儿个俺给您送上大礼三百块,求您保佑俺媳妇儿给俺顺顺当当生个大胖小子!”

郝守英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头说:“有你这么大吼大叫的吗?”

巴耳根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家家都一样!女人就是一块地,男人给地里下种子,汤水对应了,就种出人来了!”

自从娶了郝守英,巴耳根真是时来运转,双喜临门。一是郝守英老树发新芽,怀上了巴耳根的种儿;二是郝守英给了巴耳根八百块本钱,到赌场里“围胡”(放高利贷),一夜之间,使一个穷光蛋发了横财变成了暴发户。那个靠请客送礼、偷工减料、剥削民工发了财的包工头杨九如,在赌场上栽了跟头,十万元现金进了巴耳根、金骇浪、吕耕田的腰包。残酷的赌徒们,赌红了眼,那种乌烟瘴气的战场,不亚于传说中江湖上所说的黑吃黑了。

仇月鲜一进老爷庙大殿,正好碰着巴耳根与郝守英了,巴耳根首先打招呼:“月鲜,你还好吗?唉,自从大浪出了事,俺今儿个是头一次见到你哩!真是人走时运马走膘,倒霉人走的是背旮旯。那天俺不是打架伤了人,说不定现在和大浪一块儿进去哩!想想都后怕哩!你看俺现在,娶了媳妇儿,有了肚子,发了财了!这就是古秀才说的‘时也,运也,命也’!”

郝守英瞅瞅仇月鲜那鼓起来的肚子问:“真的有了?前几天有人说,俺还不信哩!耳根也说大浪不在,有地没种子,人们瞎说哩,看来是真的有了。”

仇月鲜不自然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慌乱地在奶奶神位前磕了个头,扔下五块钱匆匆离去。

仇月鲜一出庙门,被一个自诩“小半仙”的算命先生拦住了:“观您行色,面带阴霾,定有烦心之事,不妨让俺算上一卦,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来来来,请坐下,说出您的生辰八字,俺就能掐算得不差分毫!不由您不信!”

仇月鲜被说动了,真想知道自己的前途命运如何,便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小半仙蒙松着眼睛掐指推算,不一会儿,睁眼抬头,惋惜地问:“家里出事了?”

仇月鲜点点头。

小半仙“噢”了一声,口中吟道:“开天辟地混沌初,女娲补天云雾收,事出有因因生果,岂是人力能补救?为非作歹遭报应,只在来早与来迟。善念一点存心头,犹如拨云见红日。菩提树下成正果,脱离红尘乐悠悠。切记切记!”

小半仙云遮雾罩一番胡嚼,仇月鲜似懂非懂,站起身来说了声“谢谢!”就要走,被小半仙一把拉住:“江湖人靠江湖帮,俺这样口干舌燥的又说又唱,请您赏个茶饭钱吧!”

仇月鲜脸一红,忙从兜里掏钱,登时傻眼了,兜里的几十块钱不翼而飞了!只好难为情地说“对不起”!逃走了。小半仙望着钻进人群里的仇月鲜的背影儿摇头叹息道:“唉,人们说俺是个骗子,今儿个却让这娘们骗了!白费了那么多唾沫星子,不值得哟!”

他刚回过头来,被醉汹汹的醉驴儿缠住了:“算命的,来,给俺算算!看俺啥时候红鸾星高照,娶个花卟隆咚!”

小半仙用扇子驱赶着醉驴儿喷到他面门上的难闻的酒味儿,皱着眉头说:“哪凉快到哪儿去!俺不给醉汉算卦!”

醉驴儿用脚踹着铺在地上的八卦图,用手扯着“小神仙”三个字的招牌,催促着:“快着点吧!别等俺吐在这上面弄脏了先生的摊子!”

小半仙面对这么一位顾客犯难了,不理他吧,怕他撒酒疯踢了摊子;理他吧,又说不清道不明,麻缠的时间长了,直接影响自己的买卖。罢罢罢,应付几句,打发他走了算了。便问道:“先生贵庚?”

醉驴儿呵呵一笑:“啥眼神?俺不是先生,是后生!啥贵庚,俺是天生的穷根!”

“噢,那你自己的属相总知道吧?”

“俺属驴。”

小半仙心里话,“真是头犟驴!”嘴上却说:“你是想娶女人是吧?快了,属驴的,得等到驴年驴月哩!”

“驴年驴月是啥时候?”

“回去问你爹娘——总知道哩!”

“俺爹早死了,俺娘比俺还驴哩!你这先生满嘴尽是骗人的鬼话,俺才不信哩!”醉驴儿在八卦图上吐了口痰,摇摇晃晃地走了。

(3)关帝庙街上响起一阵锣声,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人,原来是谷莠给人们变戏法儿哩。

提起谷莠,算是昂首镇怪才之一。此人从小好逸恶劳,尽干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人送外号“鬼不沾”。二十郎当,一无是处。便离开故里,在外边闯荡。曾拜师学过魔术,练过功夫,什么“仙人摘豆”、“口吐莲花”、“喉顶枪尖”、“手劈板砖”,虽然不精,但也能蒙混过关。就凭嘴上的功夫,行走江湖,卖狗皮膏药,混来混去,也没混出个人样儿来。后来经一位好心的老中医指点,他迷上了中医针灸,照着图上的穴位,在自己身上做实验,那真是挨得疼,下得手,还真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掌握了一技之长。他又收集了很多民间偏方,爬山涉水,采集中草药,自己炮制丸散膏丹,自己亲尝苦辣甜咸,品评药理性能,背起药箱子,干起悬壶济世的买卖。虽然没听说治好过什么大病,但也没听说有什么医疗事故。他的口头禅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要挨得疼,俺才下的手。苦口是良药,不妨你试试?”、“头疼去痛片儿,肚疼十滴水儿,浑身发烧,阿司匹林一包。”

那一年,多山县各个卫生所缺少医护人员,县卫生局面向社会招考医生护士,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谷莠居然应试成功,被分派到昂首公社卫生所工作,工资低,医风差,苦熬了几年,赶上改革开放,有本事的医护人员不愿意吃大锅饭,纷纷走出去租赁门市,开设诊所,单干赚钱。谷莠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这份工作,死守阵地,生活过的很窘迫。为了弥补不足,他不得不重操旧业,瞒着领导,背着小药箱子,到周边乡镇赶庙会,撂地摊儿,卖狗皮膏药。今年儿子找了对象,又盖了房子,手头拮据,也顾不得里子面子,就动员老爹爹做“托儿”,在关帝庙街撂地摊耍把戏卖膏药了。

嘡!嘡!嘡!的小锣声,围上来一圈儿看热闹的人,谷莠为大伙儿变了几个戏法儿,在人圈边上划了一道圆线,让大家坐下来。然后就站在场子中央,双手抱拳,高声言道:“各位父老乡亲!三老四少!各位热心观众!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送绰号‘圣手回春’谷莠的便是。在下多年在外,访名山,涉大川,投师学医,历经艰辛、不惧磨难,潜心专研,学得几样济世救人的良方绝技,回报社会。列位,刚才为大家献上几个小小把戏助兴,会看的看个门头角道,不会看的看个红火热闹。希望大家多多捧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闲言叙过,敬告各位,有什么疑难杂症,找俺‘圣手回春’谷莠!当场医治,分文不收!一来显显俺‘圣手回春’四个字不是浪得虚名,二来为乡亲们尽一份故里之情,三来希望大家给俺做个义务宣传员。那位来?请!别冷场了啊!”

“医生在哪呢?快给俺看看吧!”人圈外跌跌撞撞挤进一位双目红肿的白发老者,他摸索着呼叫:“救救俺吧!双眼瞎了,俺可怎么活呀?”谷莠急忙把老者搀扶着坐在小凳子上,从药箱子里拿出两贴膏药,迅速贴在老者眼上,又拿出一粒锡纸包着的药丸,送入老者口中,一切治疗措施,几乎是眨眼之间完成。待老者安静下来后,谷莠才开口讲话:“老人家,算您走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要是迟来半日,恐怕您这辈子只能拄着棍子摸索着走路了!”围观的人们紧张地等待着,都想看个结果。

此时此刻,谷大夫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各位稍等片刻,自有奇效也!”他从药箱里拿出几样膏药来,举过头顶晃动着说:“各位,俺这膏药叫‘速效续命膏’,配上俺这‘圣手回春丸’专治毒疖、毒疮、肿痛、化脓、风湿痛、关节痛、腹胀肚疼、走肚拉稀,等等疾病。尤其是眼疾,什么红眼圈儿、烂眼边儿、又疼又痒、怕见光明、视力模糊,贴上俺这膏药,立马见效。俺这膏药有散瘀、止疼、祛脓、生肉之奇效,哪位愿要?不管是孝敬老人的,还是养儿育女的,俺在自己的家乡这块风水宝地,理应礼让三分,折价奉送!每贴膏药原价三元,现价两元,另赠丸药一粒,谁要?谁要?”

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犹豫观望。

谷莠环视一圈儿后,似乎明白了人们不肯合作的道理。他拍拍自己的脑门子说:“噢,俺明白了!大家是在回忆俺的医术哩!这可真是不见真佛不磕头啊!好好好,请看吧!”他用双手揭去那老者眼上的膏药后围观的人们不禁连连赞叹。老者那红肿的双目消散了,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眨巴着眼睛高兴的叫起来:“不疼了!不疼了!真是神仙一把抓啊!谷大夫真是华佗转世啊!俺真不知该怎样感谢您哩!”

谷莠点着头说:“老人家,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碰上俺‘圣手回春’算您走运,给俺传个名就行了!”

“这么好的药,上哪儿找去?来来来,俺帮您分发出去,就当对您的报答吧!”

在老者的现身说法、恳切动员下,围观的人们纷纷伸手,一箱子丸散膏丹,很快销售一空。

人们散去了,谷莠悄悄对那老者说:“爹,咱回吧!”父子俩相视一笑,提溜着空药箱子,离开了热闹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