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金秋(1 / 2)

农谚:房前屋后,种瓜点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八月秋忙,绣女下床。龙口夺食,割打收藏。

今年是个好年头,风调雨顺,庄稼长得齐刷刷、平压压,庄户人汗珠儿甩八瓣儿,值得!眼瞅着茂盛的禾苗拔节抽穗,由青变黄,由黄变熟,秋高气爽,家家户户全力以赴,起早贪黑,忙着秋收。

曹拴牛在大院里支棚打伞,架起几口大锅,蒸糕蒸馍,熬菜熬汤,款待前来帮工的乡邻。他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劳力,与刘恕、傅金成、田八斤、李煌、左晔等联合起来,互相帮助。几十号人在曹拴牛的精心安排下,先收什么,后收什么,照顾到各家各户的切身利益,人多势众,热火朝天。曹拴牛身先士卒、曹小海年轻力壮、江锁柱不减当年、江梅梅挥汗如雨、傅金成宝刀不老、刘恕老当益壮、刘和不甘落后、田八斤气喘吁吁、田迎春汗流浃背、李煌手脚麻利,左晔不紧不慢。庄稼地里刀光闪闪、黄浪滚滚,在他们身后留下一片片、一溜溜、一捆捆、一堆堆倒伏的收获。

曹觅牛开着拖拉机给各家各户拉运庄稼,刘和被曹拴牛分派到车上,专管装卸。他们很快装满一车莜麦,刘和坐在车顶上,心里高兴,唱起了爬山小调:“八月里来那个庄稼熟,二姑娘急急忙忙下了绣楼,一把镰刀拿在手,一边相割田一边相瞅,谁家的小伙子那么能干哟,眨眼功夫到了地那头,小伙子回头招招手,哎哟!心慌意乱割破了手指头!”

“嘎吱!”一声,拖拉机停了下来。曹觅牛吆喝道:“喂!老丑哥!怎卧道了呢?”

鬼见愁仰起头来说:“催啥哩!不看俺小平车轱辘瘪了吗!娘的,打得饱饱的气,说没气就没气了!怎闹得?”

曹觅牛焦急地说:“娘的,这可真成了破车拦住好路了!你不挪开,俺们可耽误不起啊!”

刘和一见鬼见愁蹲在那儿发愁无助的样子,不由想起巧巧,怜悯之心顿生,便说:“觅牛叔,俺看一时半会儿他们是走不了了,咱还是绕道走吧!下一趟别先装俺家的,把他们家的拉回去吧!”坐在道边的泪美人儿认出了刘和,大呼小叫起来:“和儿!你答应过,给俺找闺女的,怎还没找回来呢?”鬼见愁说:“人家哄你,你还当真了!”刘和面对这一对孤苦的老人,真不知如何回答他们。

这一幕连一贯心硬的曹觅牛都心软了,他开着拖拉机绕路回到场院,卸了车,转回原路,把车停在鬼见愁跟前,鬼见愁真不敢相信刘和会帮他。曹觅牛开玩笑说:“怎?谁像你小心眼儿?刘和这叫君子不记前仇,该帮还得帮哩!”

刘和二话不说,解开小平车上的绳子,抱着小平车上的黍子往拖拉机上装,曹觅牛对鬼见愁说:“老丑哥,咱丑话说在前头,如今是经济时代,这耗油费工的,你得出钱哩!”

鬼见愁说:“当然,应该!”他难为情地对刘和说:“和儿,都怪俺不懂好歹,有空儿常来俺家,给你婶子说点宽心话,俺实在是没招了,这不,半疯咯魔的,俺到哪都得带着她,闺女不回来,俺一会儿也不得安生哩!愁死俺了!”

刘和只好拿话安慰他:“以前的事俺早忘了!等俺一有空儿,就出去把巧巧找回来!”

金秋时节,刘恕真忙。既忙家里的,又忙地里的,更忙果园里的。忙家里,是因为老伴儿身体不好;忙地里,是因为参加了曹拴牛联合组,怕别人说自己有名无实,干活儿不出力;忙果园里,是因为临近八月十五,到果园里买果子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去照看着。

曹拴牛知道他太忙,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就对他说:“朝廷爷,你快回果园去吧,这里有刘和一个就够了。你家那点庄稼俺们这么多人一泡尿的功夫就收割了!你想出力,等过了八月十五果园里消停了,俺这儿场面里还等着你这老把式哩!”

原定今天拉他家的庄稼,他想等刘和回来安顿他卸到场边儿上,别影响了别人铺场晾晒,后来知道刘和撂下自己家的,先帮任丑丑家去了,这才小跑着去了果园里。

来果园里买果子的人络绎不绝,他实在应接不暇,就让大家自己去采摘,这中间难免有些爱占便宜的人,怀揣肚掖,挑蛆捡撒,大饱口福,刘恕只当没看见。在他看来,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树上能结出这么多果子,固然有自己付出的辛劳,但阳光雨露,大自然的恩赐,使这园子变得果实累累,果香四溢,这么美好,这么合情合理,这么顺理成章。他不想得罪任何人,只要大家喜欢,自己不吃大亏,略有富余,那就心满意足了。

金二浪承包的那片果树,从春到夏没有浇过一次水,没有喷过一次药,没有正儿八经在果园里待过半天。左晔、刘恕引水灌溉,他却在赌桌上整日整夜的搓麻将,左晔的果树花团锦簇,他那片果树却只有零零星星几朵花儿,。左晔的果树果实累累,压弯了枝头,他那片果树枝头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果子。他梦想着天上能掉下馅饼来,可老天爷偏偏喜欢辛勤劳动的人们。没有果子,变不出钱来,交不了包资,金二浪只能耍赖。他找来卜元,死活不包了。卜元说:“签了承包合同,就要负法律责任,不能由着你来!”金二浪说:“你硬逼俺!俺就把那些不结果子的东西全砍了,当烧柴卖了!”卜元说:“你敢!”

好在刘恕愿意下辛苦,他说:“二浪不干,俺干吧。可惜那么好一片果树,白白瞎了一年。”卜元说:“便宜事尽让他干了,春天死乞白赖硬挑好的要,现在又死乞白赖的不干了,这是人干的事吗?”还是李连玉不愿意和金家人闹僵了,劝卜元:“既然刘恕愿意,顺水人情的事,何必招惹二浪呢?”卜元只好把那片果树转包给刘恕了。

勤快的刘恕,硬是一锹一锹地把偌大一片果园深翻了一遍,把各种杂草连根儿抖了起来,光晒干的草根儿就够半年做饭燃用。他把园地整成畦子,施足肥料,饱饱地灌了两水。真是人勤地不懒,那片果树很快有了起色,秋后叶落,枝头突起疙疙瘩瘩的苞蕾。刘恕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树干,黝黑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纹。“乖乖,明年就看你们的了!”

经过种种风雨,葫芦洼的稻子在高广、田迎春他们的精心呵护下,获得成功。亩产五百斤不成问题。只有任丑丑的那片稻子缺苗断垄,秋后返青,出穗太晚,收成不好。任丑丑说:“俺这叫花钱买教训,自找的麻烦!”

有播种才有收获,曹拴牛不仅喜获丰收,而且得到一个知书达理、勤劳善良的儿媳妇。曹小海、江梅梅在打谷场上举行了简单而热烈的婚礼,曹拴牛望着那小山似的粮垛子,感慨地说:“俺老曹赶上好时候了!从前一个生产队几十户人家抱不成团儿,俺算琢磨透了,那时候农民负担太重,各种任务,各种摊派,都从生产队里要,上边要,下边要,队干部背着社员捞便宜,社员们明着暗着小偷小摸,人均三百斤毛粮,一个工分红两毛钱,那真是‘爹亲娘亲,别动俺那一斤,儿好女好,别花俺那一毛’,资本主义尾巴割了一茬又一茬,啥时候割得你家无隔夜粮,身无一分钱,成了真正的穷光蛋,才算光荣的无产阶级了。想起这些,俺是深有体会啊!现在好了,国家鼓励俺们发家致富,只要俺们肯卖力气,闹下的就是你自己的,没人挣你的,没人抢你的,也没人谋算你的,这才叫人心所向,公理公道!”

仇月鲜挺着个大肚子领着儿子到地里掰玉米。她想赶快收完秋,好安安稳稳地坐月子。不知是用力过猛伤了胎气,还是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时近中午,突然觉得腹内疼痛,她知道孩子要出生了,但她实在没有力气走回家去,急忙喊儿子:“根儿!娘肚子痛,快回去找个人来!”根儿问:“娘,找谁?”仇月鲜说:“去找你表大娘吧!”根儿小跑着去了。

腹内阵阵绞痛,仇月鲜痛苦地躺卧在玉米地里。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直射在身上,她感到闷热难受,头晕脑胀,告诫自己,“要挺住,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她咬紧牙关在身下铺了两条装玉米的袋子,便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下坠、下滑,刹那间,一条小生命降生在这个如火如荼的光明世界。孩子呱呱坠地,给她增添了无穷力量,她挣扎着用镰刀割断脐带,把孩子抱起来,“啊!果然是个女儿。”她开心地笑了。急忙用衣裳把女儿包裹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稍歇片刻,她便想站起来抱着女儿回家,但觉得眼前金星乱迸,天旋地转,自己仿佛掉进一个星光璀璨的宇宙里,嘴里不断地喃喃着:“女儿,俺的女儿!”

婴儿的啼哭声惊动了另一块地里干活的二丫,她循着声音找到了倒卧在地的仇月鲜,忙呼叫不开壶:“升升!你快过来!”不开壶问:“怎了?逮着兔子了?”二丫骂道:“挨你个刀的!就惦记着吃喝,快过来啊!”不开壶撒欢似的跑过来,一见仇月鲜和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吓了一跳,左顾右盼,手脚无措,嘴里“这这这”着,不知该怎办。二丫骂道:“真是个活死人!快推平车过来!把她送回家去啊!这撂天野地的,头顶着紫晒晒的阳婆爷,可不是坐月子的地方啊!”不开壶答应着把仇月鲜抱在平车上,急忙上路,二丫怀里揣着那刚出生的孩子,紧跟在后,正好在村口与李连玉、根儿相遇,李连玉看看还在昏迷不醒的仇月鲜,说:“可怜啊,大浪不在,咱还是先送医院抢救吧!”他们便直奔南河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