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善举(1 / 2)

俗语:佛在心头,不在嘴边。嘴善心不善,钵盂敲得稀巴烂。

那是一个阴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卜元敲开了仇月鲜的门,“月鲜,实在对不起,二灰狼那天到俺家行凶,村里人们背地里说啥话的都有,俺那口子听到了风言风语,也起了疑心,今后俺可不能常来看你和孩子了,请你原谅,有啥困难,打发根儿告诉俺一声就行了。”

仇月鲜依偎在卜元怀里,含情脉脉地说:“元哥,俺不怪你。你放心吧,到啥时候,俺这颗心都不会变的!二灰狼他吃不了俺,俺就是死在他们手里也不后悔。只是求你别忘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说着说着,两行热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卜元鼻子酸酸的说:“别哭,别哭,哭出毛病来,就更苦了你了!”

仇月鲜问:“你来俺这儿,嫂子不知道吧?那可是个机灵人儿,你还是快走吧!”

卜元刚转过身来,才发现李连玉手叉腰直挺挺地站在他跟前,那张愤怒的脸像一张白纸,白的怕人。那两只愤怒的眼睛,像两把锥子,直刺着卜元。卜元惶恐不安地说:“你,你啥时候来的?”正在低头给孩子喂奶的仇月鲜,一抬头看见李连玉,浑身一哆嗦,哀叹道:“这下完了!”

李连玉紧咬牙关,一言不发,伸出颤抖的手,使劲搧了卜元几个嘴巴子。卜元呆若木鸡,一动不动。李连玉一把推开卜元,把目光移向仇月鲜,嘿嘿冷笑着说:“给俺看看这孩子!哎哟!你说俺多傻呀!给人家端屎送尿,熬稀粥,洗屎布,原来伺候的是这种见不得人的月子!俺多下贱啊!”她悲愤的顿足捶胸,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仇月鲜跳下地来,跪爬到李连玉跟前,拉着李连玉的衣角,悲痛地哀求道:“表嫂啊,你打俺吧!是俺不要脸,是俺勾引的表哥!求求你,放过他吧!俺保证今后不再和他来往。表嫂啊,俺从来没想过破坏你们的家庭,俺只是不要脸。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你要俺怎样,俺都依着你!”

李连玉像泥塑木雕般死盯着卜元,卜元脑子里一片空白,死盯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仇月鲜。当炕头上的小元月哇哇大哭的一瞬间,卜元向元月投去关怀的目光,李连玉看在眼里,五内俱焚,痛楚万分,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卜元急忙把她背起来,跑回自己家里。

几天来,李连玉躺在炕上,茶饭不进,精神崩溃,心乱如麻,一言不发。二灰狼的刀光,仇月鲜的泪光,卜元关注那婴儿的目光,交替着在她脑海里呈现,如鬼如魅,挥之不去。二灰狼凶神恶煞似的咆哮,仇月鲜悲天呛地般哀求,小元月声嘶力竭的啼哭,卜元赌咒发誓的求饶,交替着在她耳畔回荡,此起彼伏。该如何做出抉择?

十多年来,她一直精力充沛地操持着这个温馨的家庭,对公婆的真心孝道,对孩子的精心培育,对丈夫的倾心相爱,她感到无比欢乐快慰,充实满足。她全心全意、任劳任怨,把全部的爱献给了这个家庭。她不需要回报,只需要真诚。卜元对“真”的背叛,对“诚”的践踏,比让她去死都难以接受。她绝望了,趁卜元不在,一咬牙,吞下一把安定片。

当李连玉再度苏醒,已经是两天后的黄昏时分。卜元趴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求她饶恕自己:“连玉,连玉,都是俺对不住你啊!俺现在后悔死了!千不该万不该,俺不该做那对不住你的事啊!只求你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饶过俺这一次吧!”

她流淌着苦涩的泪水,只淡淡地说出“分手吧”三个字,就闭着眼不再搭理他了。白发苍苍的公公婆婆,颤巍巍地跪倒在她的床前,老泪纵横地求她:“媳妇啊,不看僧面看佛面,饶过这个嘎渣滓吧!俺们宁舍这个没人味的儿子,也不舍得你这孝道的媳妇啊!”

女儿姣姣、儿子明明哭得泪人似的,依偎着她呼叫:“娘,娘!你不能撂下俺们不管呀!娘!娘!”李连玉搂抱着两个孩子,声泪俱下,嚎啕大哭。那真叫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一家人哭了很久很久,李连玉慢慢擦干眼泪,让孩子们把两位老人搀扶起来,凄惨地说:“俺李连玉命苦啊!摊上这老的老、小的小,都等着俺伺候呀!俺真是活得憋屈窝囊啊!”她吩咐孩子们搀扶爷爷奶奶回去,虚弱地躺下来,背对着卜元说:“你出去,俺想安静一会儿。”卜元听话地蹲在门外,支楞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李连玉在惊愕、怨恨、痛苦、无奈中倒下了。她感到四肢乏力,饮食无味,胸闷气憋,头晕脑胀,浑身上下失去活力。没几天,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儿,一场灾难性的大病,偷偷地向她袭来。

从此,卜元在村里人眼里失去了光芒,花花心收敛起来,陪伴着病怏怏的妻子,过着恬淡的生活。不再热心于村里那些迎来送往、吃喝宴请的事情。两位耄耋之年的老人,相继去世。那个热闹的院子,不再有欢乐的笑声。

土地下放当时,生产队那点家当,掌握在吕耕田他们手里,让他们大捞了一把。但从长远看来,广大农民群众摆脱了束缚,在自己的土地上辛勤耕耘,从贫困中解放出来,成了改革开放、包产到户,这一伟大创举的最广泛的受益者。原先只懂得“一心听指挥,埋头挣工分”的土老帽儿,如今有了经济头脑,“洒下千滴汗,力争万元户”,受得心安,受得心宽。

时代变化,人心向善。农村里吹起一股重修庙宇的热风。过去被视为“封界迷信”,如今被冠以“佛教文化”,那个该,那个不该,谁能分得清呢?退居二线的苟成艮成了昂首村重修庙宇的带头人。在他看来什么是“唯心主义”,什么是“唯物主义”,都不如“现实主义”。

村里人编了几句顺口溜褒奖他、嘲讽他:“老爷到底有多灵,你去问问苟成艮。逢年过节观音殿,苟家跪下一大片。保佑保佑多保佑,这是一条发财路。……”

苟成艮“一心向善”,这得从四月庙会说起。

青峰寺长老了缘法师莅临昂首村关帝庙做法事,一群善男信女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了缘,恭敬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那阵势,那气派,让苟成艮眼热心跳,仿佛看到当年自己荣任村里第一把手时,身边有那么多人围着他,恭敬、推崇,唯我独尊。那种趾高气扬、一言九鼎的时代,现在只能在梦中回味。苟成艮不甘人下,不由的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庙会期间,古文秀、赵归唐从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手中,从容接过各种面值的钞票那一瞬间,苟成艮眼睛一亮,自己提心吊胆的干了几十年的工作,没见过这么多的进项,即使占点便宜,深怕被人揭穿,丢官受处,晚节不保,颜面扫地。像眼前这样公开透明、镇定自若地接受“馈赠”,想都不敢去想。这种钱来得太容易了!可这却是真实存在之事。“借神道的威望敛钱,这也是一条发财的门路。别人能为,俺为什么不能为呢?”滹沱河水深水浅,不下去怎知道?这里边有啥猫腻,不参与怎知道?打定主意,他便主动上前去帮忙,热情接待那些前来上布施的信众。昔日打神拆庙的苟书记,如此关心佛教事业,真让人们刮目相看,纷纷解囊者应接不暇。好家伙,一上午竟然收得布施善款八千多块。古秀才一一张榜公布,就连几个不愿留名的施舍者,也以“无名氏”列入榜单。苟成艮不懂得啥叫无名氏,古秀才说:“那是人家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俺又不能埋没了人家的钱数,只好写成‘无名氏’,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做哩!”苟成艮尴尬地一伸舌头:“噢,竟有这种无名英雄!”

古文秀、赵归唐等筹款修庙,正愁没个带头人,对苟成艮的参与,非常欢迎。晚上由了缘长老策划,特邀苟成艮、薛弥关等有头有脸的人们共同商量重修关帝庙之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