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拴牛说:“很多人眼馋哩,转包给他们,两有利哩!”
曹觅牛知道,哥哥那些土地都是辛苦作务出来的好地,让给别人太可惜,自己红就红在养种上,再多种几顷,多下点辛苦,多打几十万斤粮食,对国家多做点贡献,那不就更红了!到时候,俺成了县里出名挂号的、首屈一指的种粮大户,村里能不给俺空个位位吗?一想到将来自己能站在高处呼五喝六、发号施令,就兴奋不已。所以,着急把火地说:“哥,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种俺种!行吗?”
曹拴牛说:“行!这样你只顾地里忙活着,也就顾不上和他们勾心斗角、争名夺利了!俺也就放心了!”
曹觅牛说:“哥,你又来了!俺为村里服务,对你没啥害处吧?”
曹拴牛说:“没害。俺是怕染缸里拉不出白布来!对不住死去的爹娘哩!”
曹觅牛说:“哥放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俺不会做对不起祖先的事情的!”
曹拴牛说:“兄弟哦,你看那滹沱河水,本来是清粼粼的,可硬让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搅合混了。俺是担心你呀!”
曹觅牛理解哥哥的好意,点头沉默不语。
任丑丑扶着汪玉镯也出来“踏青散步”、上坟扫墓。任丑丑跪在坟头,刚叫了一声“爹、娘!”,汪玉镯就哭一声“苦命的女儿!”,任丑丑白了女人一眼,又叫了声“爹娘!”,汪玉镯又哭了声“女儿啊!”,任丑丑恼了,嚷道:“你这刁娘们儿,成心占俺的便宜,俺一叫爹娘,你就喊女儿,不成体统嘛!”
汪玉镯反驳道:“你这鬼见愁,允许你喊爹娘,不叫俺哭闺女,俺就哭了 ,碍着你啥了?”
任丑丑说:“俺不跟你唱‘哭殿’,欺负人哩,想哭,一边哭去!”
汪玉镯就要拗着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起来:“女儿啊,你个没良心的,死到哪儿去了?来个旋风显显灵吧!想死娘了呀!”
任丑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独自个儿烧钱挂纸,磕了几个头。便蹲在汪玉镯旁边,陪着她抹眼泪。
金不换始终没有张桂芬命好,他是在金大浪出狱那一年突然谢世的,当时儿子们还没发达起来,只能草草地把他埋葬在远离村子北面的那块叫鹌鹑窝的贫瘠的盐碱地里。去年除夕夜,张桂芬没守住七七大寿,突然咽了气。此时金大浪已经发达了,财大气粗,他要为母亲大办丧事,以尽孝道。出殡时间选择在元宵节,达到“普天同庆”、合村举哀的目的。那几天,从金家门口到烟火场,整条街一片缟素,白色的灵棚取代了五彩的牌楼,低沉的唢呐取代了欢乐的锣鼓。元宵节所有玩意儿都得先到金家门前展示,所有烟花爆竹都得集中到金家门前燃放,高音喇叭滚动播放沉闷的哀乐,留声机里吟诵着佛教超度经文。笃信佛教的仇月鲜,第一次披上袈裟,站在一群出家人中间,敲着钵盂念“南无阿弥陀佛”。昂首村人们在白色与哀乐中度过一个异乎寻常的元宵节。
今天,鹌鹑窝金家坟前爆竹连天、烟雾弥漫、熙熙攘攘,金大浪为父母举行树碑仪式。金家上下齐聚坟前,在鼓乐声中,那块象征权威、尊严、传世的青石大碑,庄严地立在坟头。碑的上端雕刻着二龙戏珠,碑的下方雕刻着驼碑老龟,碑的两边镌刻着祥云飞凤,碑的中央镌刻着两行正楷大字;上首是:公故先考金翁讳不换,下首是:公故先妣金门张氏桂芬,两行并列,下面是“之墓”二字。碑前搭一青石板,板上摆放着瓜桃李果、各色点心,四根一米多长的大香插在一个牛槽似的石香炉内,烧化的纸灰纸屑在风中盘旋。仿佛祖上地下有知,前来欣赏后辈儿孙扬名立万,光宗耀祖的露脸之举。
还活在人间的、金家唯一的长者金难换,抚摸着石碑上的龙凤图案,说:“大浪啊,这龙啊凤的,古时候可是有讲究的,除了帝王家,民间只有庙宇上才可用,庶民百姓可没资格用这个。”
金大浪自鸣得意地说:“如今不讲究那些陈规陋俗了,您没听说‘人人都有帝王相,人多位少轮不上。只要坐上金銮殿,谁都跟着叫皇上’吗?”
金二浪摸着驮碑的乌龟头说:“这就叫时来运转!如今咱说话嘴里有风哩!”
金大浪双膝跪地,抚摸着爹娘的名讳,百感交夹地呼叫着:“爹!娘!俺大浪曾经跌过马趴,让您二老担惊受怕,俺如今站起来了!不能说衣锦还乡,也算是时来运转。您们在天有灵,保佑俺心想事成。有朝一日,俺真的平步青云,就在这儿修盖一座金氏陵寝,光宗耀祖,那才叫没白在人世间混一场哩!”
金骇浪瞅瞅四周没外人,小声说:“大哥,今儿个又喝多了吧?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把话说得太大了!小心脚下有绊子!”
金二浪说:“娘的,谁敢?”
金骇浪说:“如今这村干部像走马灯似的换人,咱这露水大点前程,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撸下来哩!”
金大浪说:“三弟的担忧有一定的道理。不过俺这几年也看清了,这道理,那道理,有钱才是硬道理!在这方面,咱得学学吕耕田:给对手下套子要拿得稳、算得准、下手狠。给上边送厚礼,不显山、不露水、不渲染,悄没声地就把事办了,这才是高手哩!没听人说‘能叫唤的猫儿逮不着耗子’吗?”
金难换竖起大拇指说:“对着哩!俺也算活明白了,这重要,那重要,钱最重要。‘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
金大浪说:“手段重要,效果更重要!现在不议论这些了,今天是个吉利的日子,上罢坟都到俺家去,咱们吃个团圆饭,聚聚人气儿,今后有好多事仰仗各位鼎力相助哩!”
这时候,金大浪的手机响了,传来浪人的彩铃声:“哥哟!接电话噢!”金大浪问:“谁?啥事?”手机里传来吕耕田的呼叫声:“大浪!你在哪?快回来!元月跳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