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2)

夜钧寰买了手机后惶惶不可终日,成天担心受怕,兜里的手机像是一个镀上金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但又不舍得丢掉,只好每天揣在怀里,把风险吞到肚子里面去。钧寰白天上学,主要只有学习,吃饭,聊天这三件事,晚上在家不仅有学习,吃饭,聊天这三件事,还要和夜母进行游击战,给手机充一会电的功夫都需事先布下眼线,时刻关注对方的动向。但风险越大回报也就越大,偷鸡摸狗的最容易鸡犬升天。

现代的人什么都炒,上到美国佬在抢的石油,下到家庭主妇抢的香蕉,都可以拿来炒,炒的东西比饭店厨师还多上几种。可一旦锅装满了,要炒的东西就有从锅里溢出来的风险,炒股已足以使人们在刀尖上跳舞,再炒其它,等同又把刀磨得锋利几倍。夜母也不例外,除了炒股,还加上炒黄金什么的。夜父责怪这段时间夜母天天待在家里,从档口到工厂的事一件也不管,里里外外只有夜父自己一个人在忙碌。夜母反打夜父一棍子,说电脑里的这些投资做的好了,一个早上的收入赚的比人脑赚的多得多。夜父争理不过,毕竟金钱就是时间,谁都得跟在时间的后面跑。夜父觉得自己挣的钱从汗里流出来,不多但实在。夜母挣的钱从嘴里说出来,比尼斯湖水怪还神秘,既看不见也摸不着,谁也证明不了它是真是假。

这天晚上夜父突然回家,用质问的口吻问夜母:

“下午那个人还有再打电话过来吗?”

“没有,小刘他到了吗。”

小刘是夜父在保险公司的熟人,经常帮夜家解决金融上的问题。夜母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焦急,夜钧寰靠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正在打字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我天天都叫你去厂里,你不听,非要在家搞什么炒股,现在看你怎么办?”

夜钧寰没有听见夜母有所回应,刚准备继续玩手机,一阵短促的敲门的声音传入耳内。

“现在怎么样了老夜?”

“不知道,那个人没再打电话过来。”

小刘进门后,夜父叫上夜钧寰出房间来帮忙。

“那我来看看怎么办吧。”

小刘右腿止不住上下抖动,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到太阳穴,再经由脸颊跌落在地面。广州的秋天实在是太热了,小刘不停地抽出卫生纸擦去脸上的汗,任凭旁边的风扇嗡嗡地转动,擦过汗的卫生纸还是能像毛巾一样拧出水。小刘对着电脑好一段时间后,无奈地说:

“没办法了老夜,要不咱报警吧,让警察来解决?”

“报警?行吧,报警就报警吧!”

夜父一听到“报警”二字,情绪像决堤后的洪水,一股脑涌出,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急躁。夜钧寰大惊,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居然涉及警察这个群体,一种莫名的恐惧充斥了内心。

“干嘛,发生什么了要报警?”

夜钧寰情不自禁地问。

“你问你妈去,她非要搞什么炒股,现在钱被人骗走了,能不能拿回来还不知道。”

夜钧寰还是不解,于是扭头去问夜母,夜母两眼发直,嘴巴微微张了几下,却听不见发出的声音。

“早上你去上学之后,有一个自称是上海的警察给你妈妈打电话,说她的身份信息被人盗用,要她马上口头上报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和银行卡账号,方便他们警局那边进行核对。又说下午会在打电话过来,要求这段时间内不可以接任何其他人,以防止信息再次被盗用。然后中午的时候你妈就发现她卡里的钱被转走了,她又不敢打电话,一直到傍晚你爸才知道。”

小刘摘下眼镜,耐心地向夜钧寰解释。

“你爸觉得是因为你妈炒股才把个人信息泄露出去被人骗的,所以才这么生气。”

“叔叔,意思是炒股不安全吗?”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理论上来说炒股是不会泄露个人信息的,或许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吧。”

夜钧寰再想说的语言全部堵塞在喉咙中间,努力地想挤出一两句,可就是挤不出来。向来只能在电视节目上看到的,一通电话就能把人钱包里的钱骗走的案件,现在竟然正发生于自己身上。不多时,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来的是警察,还来了两个人,夜家顿时十分拥挤,原本就低落的气氛此刻变得更加压抑。

“你们家的情况刚刚我在电话里也有所了解了,现在先在网上登录你们的银行账户让我们查看一下情况。”

小刘按照警察的话行动,登录夜母的银行账户,把网页呈现到警察面前。警察看了以后,面部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

“现在的办法只能是在网上登录你的银行账户的时候,连续输入三次错误的密码,这样银行就会暂时把你的银行账户冻结,一定程度上对你的银行账户进行保护。”

小刘迅速地退出到银行账户的登录界面,连续输入三次错误的登录密码,等到第四次输入完登录密码后,账号已经显示为被冻结状态,暂时无法登录。

“然后呢阿Sir?”

夜父问道。

“然后……还是先让小朋友回房间吧。”

夜父用眼神示意小刘,小刘用手搀扶着带夜钧寰回到房间——与其说是搀扶,这个动作和力度用抓来形容更合适,覆盖钧寰两肩的衣服面料被小刘手心的汗水浸湿。

“你爸爸妈妈和警察叔叔要处理点事情,你就先乖乖地待在房间里面。”

“什么事情,我们家被骗了很多钱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解决的,你要是无聊就先玩我的手机吧。”

小刘说完以后,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扔在书桌上,便急匆匆地跑回客厅去了。夜钧寰拿起小刘的手机,但因为不知道手机密码而解锁不开,到底现在自己也有了手机,也无需抱怨没有告诉自己密码。即使小刘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个电脑屏幕,钧寰还是记得方才在电脑屏幕上看到的数字:九十七,后面跟着四个零,这串数字的后面跟着汇款人:林XX。个十百千万,十万,自打四年级上学期学完“大数的认识”这一课起,钧寰很少接触这么庞大的数字。九十七万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自己从未想过。假若根据自己手上拿着的手机售价来计算,九十七万可以买九百七十台部一模一样的手机,一天换一部新的来用,差不多可以用三年。钧寰靠在墙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看,微热的金风提供了一套免费的全身按摩服务,按着按着钧寰不自觉就睡着了。

夜钧寰紧贴冰冷的水泥墙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慵懒的日光直直地刺入惺忪的睡眼。钧寰吓了一跳,天色已经这么亮了,自己上学迟到了多久。刚想检查闹钟为什么没响,原来时间早着,还没达到闹钟的任务范围。刚往头上套衣服,钧寰感到头像装了水银一样重,时刻有掉下来的可能。照了照镜子,自己的整张脸拧成一个“困”字,甚至想同时进行走路与睡觉两个动作。回到学校后,才好不容易得到了坐下休息的机会。

“你干嘛,昨晚没睡觉?”

袁音舜看着同桌双手捂着脸,发出几句哼哼声,听不清是否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俩的座位正对着空调,二十四摄氏度的冷风像锤子一样击打在身上。夜钧寰看上去比危房还要危险,一个喷嚏都可能导致散架。钧寰右手改为托着腮,摆出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来缓解头部的发胀感,哆哆嗦嗦地过去半节数学课。

“我希望某些同学上课的时候保持专注,这节课的内容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