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火是生气的一个代名词,人但凡生起气来连周围的空气都充满火药味,划一根火柴就能爆炸。刚刚臭骂了夜钧寰一顿,地板上铺满了喷溅出的口水,一点一滴都是刚刚斥责的再现,夜母在复习以往骂人的旧句的同时还创造出几个新词。
夜母骂完后就准备出门,夜钧寰心中窃喜,一考虑到夜母可能还要炒股,那就会把电脑带走,所以没等夜母开口便开始自我解释:
“最近学校的社团弄社刊。要用到电脑。到时候会出版。这件事很重要,你不要把电脑拿走。”
编谎话要让别人相信,事先就要把自己泡在谎话里,不论说出来的多么语无伦次,甚至连自己都不相信,坚定别人可能会相信才是第一要义。夜母瞪了夜钧寰一眼,挎上包出门。钧寰感觉身体中枪,但很快又把子弹取出,以军队幸存最后一人的速度打开电脑,
工作日晚间鲜有人玩游戏,匹配到一场对局的时间跟等待泡面泡开的时间一样漫长。玩一整晚也兴许全在和同一群人玩游戏,虽说存在这个因素,夜钧寰并未因游戏上认识什么人,反复啃一块面包总啃不出什么新鲜,反复嘬一支龙虾却能嘬出些花样。心里的一半往往是觉得玩游戏不过如此,还没黑日梦做得痛快。心里的另一半爽的不得了,十指连心,心里一半的想法足让五根手指敲击键盘,这样一来另外五根手指也就失去松开鼠标的理由。据有关人士分析,有些犯罪不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犯罪,而是享受于那种犯罪时候的快感,那种把印钞机背在身上印钞时候的快感。
第四局游戏进行到一半,夜钧寰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和这个人当队友,玩的还行。”指针在一个昵称上面划来划去,“初遇你如拥场风”,好几局都看见这七个字。看这人玩的还不错,钧寰在第四局游戏结束后发起了好友请求。
“初遇你如拥场风……拂经田野,掠过长虹。待你走到小巷口,看见青梅,落进酒盅……”
夜钧寰一如既往发着谁也听不懂的牢骚,看着自己的游戏昵称“834525923”,不是家里的座机电话号码,也不是其它什么有特殊意义的一串数字,只不过是以前贪图方便,胡乱输入的,现在来看后悔不已。对方很快同意了好友请求,夜钧寰一时间想顺着网线找到对面,但此刻是勉强用睫毛撑开上下眼皮,想来对方应该也是,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打字交流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进入游戏。就像电影院里邂逅的两个陌生人,恰巧坐在相邻的位置。时间来到第七局游戏结束,夜钧寰忍不住想要打字交流,有机会能认识一个新人,不愿意憋着不出气,但又害怕自己那点微薄的交际能力,回车键被心里的石头死死卡着。
【喂】【你白天不用上班吗】【?】
夜钧寰注视着电脑屏幕,在游戏里聊天时没有发送表情的功能,钧寰好比不会手语的哑巴,发出的声音只有啊啊嗯嗯哦哦。
【我还在上学】【没上班】
花季少年提前走上社会,夜钧寰有种被当成不良少年的不快。
【你问这个干嘛?】【你要上班吗?】
【没】【只是有点困了】【想去休息】【你明天要上学的话就早点睡吧】
凌晨两点,夜钧寰若是立即盖上被子,确实能算早点睡了。
【我不困,你要睡你睡】
【……】
这六个点各自点了一分钟,夜钧寰刚准备关闭对话框,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
【要不加一下你的其它联系方式吧】
【?】【加来干嘛】
【没】【只是想以后一起玩游戏会方便些】
夜钧寰把这个“想”字当成“请”字,又把“请”字当成“求”字,于是在自我满足的同时把自己的社交账号发了过去。“风”褪成黑白色,右下角的社交软件响起一阵咳嗽声,为加班工作,为照顾孩子,这个点睡着的人多,没睡的人也多,电脑那头的人不睡的缘故何在?是被公司老板一通电话叫醒的员工,还是像夜钧寰一样的学生。这么晚还在玩游戏的话,那个人是近视还是不近视,钧寰不戴眼镜,同桌,柳笙言也都不戴眼镜。游戏玩多了会不会近视,到时候可以好好问问,这件事很重要。这件事或许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没有星星的现在,能有人陪钧寰,同时用干涩的眼睛盯着电脑。
粉红色的圆圈,粉红色的横线,粉红色的竖线,跟在昵称后面的符号代表女性,夜钧寰生理上见过不少女人,心理上却没怎么见过。放下那份挂在心头不知木兰是什么郎的担忧,钧寰开始做起户口调查:
【所以你也是明天要上学?】【还是上班】
噔噔噔的铃声在夜深人静时格外尖锐,对方向夜钧寰发起了语音通话请求。钧寰用力吞下一口口水,按下绿色接听键的感觉简直像按下核弹发射按钮。
“我也是学生啊,明天还要上学。”
夜钧寰脑海里安能辨人是雌雄的想法烟消云散,耳朵所听见的确实是一把女性的声音,一把介于柳笙言与卢老之间的声音。这句话的音质十分模糊,对方应该是边打着一个超级大哈欠边说的话。
“那你怎么不睡觉,明天有精神上课吗?”
“打他打他打他……你好意思问我吗,你不也是还在玩?”
这突如其来的贼喊捉贼逗得对方发笑。
“我,我才初一,少上几节课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我死了,你小心你后面……你才初一吗,怪不得声音听起来这么嫩,姐姐我都已经高二了。”
初一的学生看高二的学生,就像零零后看九零后,秦琼看关公,隔五年跟隔五个朝代似的。
“初一小小年纪不学好,玩游戏玩到这么晚。”
这一记教育的话单刀射门,夜钧寰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有点烫倒是真的,于是赶紧另开话题。
“啊,这个,嗯,那个啥,我该叫你什么?”
“什么叫叫我什么?”
“名字啊,名字叫什么?”
“初遇你如拥场风啊,现在的初中生应该认识这七个字吧。”
“不是这个名字,是那个名字,身份证上的那个名字。”
夜钧寰大口深呼吸,活像刚跑完步的运动员,现在自己是深刻体会到“代沟”一词的含义,这就是所谓不同龄人语言交流障碍吧,聊起天来十分费劲。
“那个名字啊,那个名字叫左诗雨。”
左诗雨三个字被打在聊天框上。
“你这个名字不会是现编的吧?有姓左的人吗?”
“名字还带现编的?是不是还要把我身份证拍一张照片给你看看?”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姓这个姓的人应该没有吧?”
“所以说嘛,初一的小朋友就是小朋友,连写《三都赋》的左思都不知道,再说这应该算是常识吧。”
左思,《三都赋》,洛阳纸贵,对啊,还有《左传》,夜钧寰恍然大悟,深责自己平时常识积累不足,居然在这方面被素未谋面的人所嘲笑。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刚刚没反应过来而已。”
“算了算了,不过我都已经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出于礼貌,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吗?夜钧寰,黑夜的夜,千钧一发的钧,寰宇的寰,夜钧寰。”
夜钧寰的礼貌观里没有此条,这一举动是出于物物交换原则,况且刚刚丢了面子,现在想通过解释自己的名字把面子重新捡回来。
“你就不能像我一样,把名字打出来吗?花那么大力气解释半天。”
夜钧寰只得又把自己的名字发送过去。
“”你名字这么复杂,麻烦死了,你年纪比我小这么多,我叫你弟弟就好,你可要叫我姐姐。
“有又不是亲的,我才不叫……我叫你诗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