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 / 2)

袁音舜打开一罐汽水,拉开拉环的声音和二氧化碳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直逼夜钧寰的味蕾。

“我的呢?”

夜钧寰舒展开五根手指讨要。

“你不是不要吗?”

“都说气饱了,那说的就是气话,气话能当真吗?”

两个男生指手画脚,一边斗嘴一边走出饭堂。对正常的男生而言,这场架肯定吵的没完,因为被女生看到自己失败的模样不失为不光彩的事,所幸夜钧寰不是正常的男生,吵架纯粹是为了动嘴而吵,并不在乎吵架结果的输赢。

“刚刚说气饱了,什么气饱了?”

“你是不知道,我们的社团课要没了。”

一听见柳笙言这话,夜钧寰立即停下与同桌的辩论,改为吐槽新校长的无社团课政策,手语的表现也比刚才的更加夸张。

“是新校长要求的?早上开学典礼没说吧。”

“我们班有人透露的,听说可信度很高。”

“诶,话说我们社的下一任社长不是该你来当吗?”

夜钧寰第一次职场生涯就遇上个坏老板,内心崩溃万分,只能轻轻哦一声,算是对柳笙言的回答。这个学期,直到第一节体育课之前,一切照旧,与上个学期并无什么两样,至少钧寰是这样感觉的。

“同学们,我再说一次,体育在中考可是占六十分的。”

体育老师面对满脸疑惑的同学们,再次扯开嗓子丢出一句同样的话。同学们脸上的表情仍旧透露着疑惑,久久不能散去。夜钧寰也认为体育课就是拿来轻松娱乐的,不应该同枯燥的课本学习划上等号。

“现在我想对大家的体质状况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一会儿做完准备运动以后,大家就在这个跑道上跑一千米,一共五个圈。”

体育老师高举右手,手势在石头剪刀布里的石头和布之间不断切换。夜钧寰知道一百米赛跑的距离,实在是远不到哪去,想来一千米也就那样,心里满有规划地盘算着:跑快点,累了大不了走路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跑。于是还没等体育老师发出开跑信号,钧寰和班上另外的几个男生已经跑了出去。体育老师笑了,还摇了摇头,虽然他刚刚没有多说什么,但这确实是一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笑容。

夜钧寰跑着跑着就后悔了,并排的那几个男生也放慢了脚步,一场激烈的百米赛跑下来,哪还有什么力气剩余。红通通的塑胶跑道变得黏黏糊糊,甚至连风都长了手脚似的,奋力要把钧寰拖住在原地。

“别跑那么快啊,长跑不像短跑,要省力气的。”

班长从后面变道插入超车,顺便给了这一群新手司机忠告,袁音舜以及班上的其他同学都跟在班长身后跑,即使看上去大汗淋漓,呼吸却还是平稳的。不像夜钧寰这几个,长大嘴巴用力喘着粗气,就差把整个舌头伸出来散热。三个圈下来,钧寰的跑步姿态已经无限接近于散步。

“四分四十七!”

夜钧寰第一批离开起点,却是最后一批抵达终点的。手臂麻痹,大腿发抖,钧寰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想动左手结果右脚动,想动左脚结果右手动。同学有能扶着墙勉强站着的,已经能算骨骼精奇。袁音舜虽说很早钧寰一个圈跑完,现在也是直接躺倒跑道上,双手双脚大字摆放,一厘米也不能动弹。

“刚跑完步别躺在地上,对心脏不好。我告诉你们,中考你们跑一千米,男的是三分二十七满分,女的是三分十七满分。你们现在这种情况,不从现在开始锻炼,中考体育你们就连合格的分都拿不到。”

体育老师的话给每个或蹲着或坐着或躺着休息的同学重重来上一拳,打得他们再难站起来。夜钧寰在心里掰掰手指头,自己离满分的距离可能是广州离太阳的距离那么远。

“这就受不了了?中考体育除了你们刚刚跑完的一千米,还有一项就是跳绳,你们现在有人能在一分钟之内跳绳一百六十下的吗?”

没人回应。

“老师,一分钟一百六十下就是满分吗?”

问的这话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大量的呼吸声,夜钧寰也听不出来是谁。

“一分钟一百九十六下才是满分,我只是看看你们有没有能拿合格分数的,现在看来还是太高估你们了。”

“就没有其他选择吗?”

“对啊,一定要跑步和跳绳吗,打篮球行不行?”

“还打篮球,你想得美。如果你不想长跑的话可以选择游泳,不想跳绳的话可以选择跳远。”

夜钧寰游泳与跳远技术不佳,其水平小打小闹尚且能够支持,但要拿来在中考里夺分简直是无稽之谈。没办法,只能乖乖交钱跟着班级团购跳绳。等再上体育课时,老师想看看同学们跳绳的水平怎样。钧寰没跳过绳,绿色的跳绳手柄握在手里,跟绿色的手雷握在手里没什么两样。跳绳是一排人负责跳,一排人负责数,然后轮换。钧寰一分钟只跳了六十多个,同桌笑声不断。同桌一分钟则能跳一百四十多个,钧寰数时一个一个都分明,做出深刻自我反思。自己跳绳时力气堆在脚上,只会让脚变得更重,同桌跳绳时力气堆在脚上,可以让脚上下跳动的频率更快。

“你跳绳的时候脚不要抬得那么夸张,跟跳舞一样,怪不得跳不快。”

体育老师纠正夜钧寰跳绳时的误区,结果这一说袁音舜笑得更大声,钧寰恨不得打开脚底下水道的盖子,进去躲起来。

“笑什么,不会跳不就只能跳这几个。”

“其实你跳的没问题,只要听老师说的,跳的时候脚不要抬的那么高就好。”

“装什么高手,等我以后练会了,一分钟别说两百个,两千个我都能跳。”

袁音舜模仿着刚刚夜钧寰跳绳时的动作,引起周围的其他同学一起发笑,笑声比跳绳拍打地面的声音还大。

跳完绳体育老师让一人到体育器材室内背一个沙袋出来,夜钧寰左挑右拣,找出两个个漏了一半沙的沙袋。一个自己扛在背上,另一个往袁音舜脚边踢。其他同学背上扛的沙袋鼓得跟石头一样硬,只有钧寰和音舜两个人背上扛的沙袋扁得跟面包一样软。

“以后的最基本的准备运动做完以后,就要扛着沙袋做一些提高体质的训练。高抬腿,深蹲跳,开合跳……”

体育老师蹦出好几个体育专有名词,夜钧寰只听得懂前几个。原本简单的训练有了沙袋的加持,摇身变成练兵式的训练。要不是外头有皮肉包裹着,一节体育课下来骨头早已散架。就连跟着体育课后面上课的科任老师也常常开玩笑说:体育课之后的课学生只知道喘气,不知道动脑动手。原本是学生们人见人爱的体育课瞬间变成众矢之的,班上甚至有人把古诗文默写不出来归咎到上完体育课太累上。

一个星期有三节体育课,这三天夜钧寰放学回到家里,累的连电脑都没力气打开。

【弟】【我发现你一个星期有三天是不玩游戏的】

【别说了姐】【说是要什么体育中考】【每节体育课都要训练】【累得我动都不想动】

【哈哈哈哈】【累吧】【姐那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那你中考体育是满分吗?】

【当然是满分啊】【大部分人都是满分的】

夜钧寰对左诗雨的学姐经验将信将疑。上完体育课的第二天早上钧寰常常赖床,这时节广州常常下雨,一不小心可能就发展成暴雨大暴雨,每每是上着上着课就听见窗外哗哗啦啦雨声。

“收到体育科的老师通知,由于天气原因,上午要上体育课的班级改为在课室自习。”

“太好了,不用做那些该死的训练了!”

“就是,上完一节体育课比上完一节数学课还费劲。”

听到体育课停课广播通知后的同学们异常兴奋,到后来班上还出现专门祈雨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听过来,古代西方人求雨会杀一只斑点狗。但在学校里只可进行和平活动,见血是不太合适,于是将祈雨仪式简化为折断黄蓝粉笔各一根,附加祈雨者自创的奇奇怪怪咒语一大长串,咒语的内容谁也听不懂,祈雨者自己其实也听不懂。有时真把老天逼急了,挤出一两滴眼泪来,全班就以雷鸣般的掌声配合,有时还会开关两下灯光作为闪电,真个叫做“雷声大,雨点小”。夜钧寰看着这一系列可笑而荒唐的封建迷信仪式,也不自觉地让自己的两个手掌轻轻地碰撞几下,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