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这里只卖豆腐,你要哪种,要多少,阿姨帮你装起来。”
“白色那个,要两块。”
“两块豆腐,刚好两块钱。”
“阿姨,附近有没有比你卖的便宜的?”
卖豆腐的阿姨愣了神,笑容凝固在脸上,或许是平时尖牙利嘴的主顾见得多了,这样来砍价的还是头一次见:
“豆腐都是这个价的,你如果不信可以先去别家看看。”
“我就随口问一下。另外,葱在哪里买?”
“他叔,叫你嘞。”
阿姨身旁的摊位后缓缓升起一个人头,把夜钧寰吓了一跳,也是这个时候钧寰才发现旁边的摊位整整齐齐码着许多葱,小的大的都有。
“小鬼,大葱小葱,要哪个。”
“要那个。”
夜钧寰不知道想买的是大葱还是小葱,只能用手指了指平时能在冰箱里看到的那种葱。
“好嘞,小葱一把五毛钱,您拿好了慢些走。”
夜钧寰把找赎来的零钱一股脑地塞进裤子的口袋,因为裤袋较浅,钧寰离开市场时不停地用手去摸,以确认钱还存在于自己身上,而不是掉落在地或者被别人扒走。市场的入口也是出口,钧寰出来时,看见路旁趴了一个年龄很大的老乞丐,头发比钧寰所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白。乞丐的四肢紧紧贴着地面,脸也贴着地面,只用一头白发示人,大概是为了博取更多的同情。四周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这块区域,好像乞丐的身上携带了致死的瘟疫。卢老上班会课时说过:路边的乞丐多半都是骗好心人的,但如果要这么老的老人出来骗人,自己上了他的当,也算是自己运气好吧。手放进裤袋,一下就摸索到那张像咸菜干的五角钱,投进乞丐面前的瓷碗内。结果抽出钱时不小心,一张一元的钞票被顺带而出,滑翔着也坠落到那个碗内。钧寰觉得伸手去拿乞丐碗里的钱会招致路人奇怪的眼神,赶紧加快脚步离开。
夜钧寰住处所在的小区楼下有一家兰州拉面,店里卖的肉夹馍的香气却十分勾人。即使就快到饭店,钧寰受够了香气的诱惑,还是掏钱买了一个肉夹馍。价格不高不低,七块钱一个,正好花光了钧寰兜里的钱。兰州拉面放在面里的牛肉片再薄如蝉翼,夹在馍里的牛肉却很实在。兰州拉面的旁边是一家彩票店,同时也是一家打印店,钧寰需要复印打印些什么时便会来光顾。彩票店的外墙上贴着一行字“刀仔锯大树”。钧寰无数次路过时看到过这句话,却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要不现在去问问老板?”钧寰吞下最后一口肉夹馍。“算了,还是我自己回家百度找找吧。”
一开家门就听见夜父在与夜母谈话,说是谈话,却是在用一种近乎吵架的语气。
“到底什么时候过去?”
“干嘛要那么快过去,你儿子不用上学的吗?”
“上上上,钱都没了,还上什么学,趁早让他跟着我去开档好过。”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现在这个时代,不上学哪里赚得到饭吃?”
听见夜父夜母的谈话主角是自己,夜钧寰赶紧躲进房间隐蔽,省的两个人骂快了嘴,顺便连自己一起骂。夜父夜母都在家时,钧寰既不敢打开电脑,也不敢大摇大摆地把手机拿出来玩,了解彩票店那句话的含义被迫暂时搁置。钧寰只得重拾自己的老本行,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就看起来。
“你看看他,天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吗?”
“读书人不看书,你想他干什么,你以为谁都要像你一样,什么文化都没有。”
“菜买回来也不知道拿来厨房,放在自己房间自己煮来吃是吧。那要不要晚上不煮你的饭,你就吃这些?”
“你不要给我在这里吵死,让你儿子好好学习。”
夜母把豆腐和葱拿进了厨房,夜父则是摔门出去的。夜钧寰连手上拿的是哪本书都没看清,夜父夜母的战火就烧到了自己这边。夜父进门就是对着自己大骂特骂,钧寰没搞清楚状况,全部心思都跑去听门外的对话去了,翻书页的手指僵住不动。
“便宜的时候叫你买你不买,现在涨到两万五了,哪里还买得起?”
“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买,可能吗?现实吗?”
“那我现在说要在老家买,你为什么不肯给钱我?”
“在老家买来干什么?广州都不买,在老家买来不是给人笑话?”
“……吃饭啊,你他妈的一直躲在房间里面干什么,想饿死是吧?”
“你再骂一句你他妈的试试看?”
饭桌前的气氛十分可怕,夜钧寰打饭时只舀了小小的一勺,目测两三口就能吃完的量。等正式开始吃时,钧寰只消耗了两根青菜就把饭吃完,转身便想回房间。
“喝汤啊,我煮了一下午的汤你不喝,活该给你爸骂。”
夜钧寰只好又舀了小半碗汤,分作好几口喝下后,才回到房间。“睡觉,我睡觉总不关我事了吧?”熄灯,钧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脸往贴墙的那头一歪。
“你说的那个基金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一百遍了,是真的。”
这是回想里,夜钧寰睡着前最后听到的两句话,再次缓过神来时是因为下课的铃声。
“你干嘛,卢老喊下课你也不站起来鞠躬。”
“哦。”
“……算了,我去厕所。”
夜钧寰留心到同桌书桌的左上角摆着一本《读者》,书角与桌角严丝合缝,显然是同桌专门摆放过的。钧寰没有征得同桌的同意,就擅自破坏他人的劳动成果,拿起书就翻。翻了几页,钧寰在一篇散文上发现了熟悉的字,和熟悉的线条。
“柳笙言的书怎么在你这里?”
“我借来看的。”
“你也会看书?”
“我不是人是吧,不能看书。”
同桌的这一回答无懈可击,说的夜钧寰哑口无言,其实只是钧寰不想继续说而已。中午午休前,柳笙言在一班的后门探头探脑,叫出了同桌,似乎是在要回自己的那本书。
“要不要去听听他俩在干啥?”
夜钧寰自言自语道。
“算了,好像不关我事。”
袁音舜笑着把书推给柳笙言,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笙言把书接下,嘴角没有上扬,眼睛没有咪起,但夜钧寰知道笙言现在也在笑。只可惜隔的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两人的嘴在一张一合,听不见具体在说些什么。无论是《西厢记》,还是《牡丹亭》,或者是今年新买的《红楼梦》,男女卿卿我我的状态基本就是刚刚音舜在后门与柳笙言说话时的状态。尽管钧寰觉得音舜和贾宝玉是同种人,都属于混世大魔王的类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能聊得来。但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相处时的态度,分明和史湘云相处时的态度不一样。根据这一点,钧寰对两人的关系重新定位。直到打了午休的正式铃,音舜才从后们回到座位上。从音舜由后门走回座位坐下,钧寰的眼神一直锁定在他身上打量。
“干嘛,突然觉得我长得很帅?”
“不,我只是你觉得,你最近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柳笙言在的时候,你就会很奇怪。“
“神经兮兮的,跟她有什么关系。我睡了,上课的时候就困得很。”
“你是不是对她有想法?”
夜钧寰未曾把两个人现场捉奸,也没有听到过风言风语,这句话说出来是纯属钧寰的主观臆断。袁音舜已经趴下的头蓦地抬起,右手握成拳,从手臂上的青筋凸显可知其用力的程度。左手把裤腿上的不抓成一团,这是一种音舜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行为。夜钧寰想了一下,这是自己在紧张的时候也会做出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