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题这手段,满足了天下所有想要偷懒的学生的要求,像夜钧寰这样的,更是喜上加喜,乐上加乐,以为获得至宝,省下来无数做作业的时间,干啥都行。慢慢的,忘记是哪一次的的物理作业,竟成了结束一切作业的作业,几乎所有需要回家动笔的行为,钧寰都依赖搜题解决。本身钧寰就在上课的时间做作业,向来没有听课的习惯。现在连上课做作业的习惯也渐渐改了,上课除了托着腮发呆,就是看着别人托着腮发呆。开车的人一年不握方向盘,车就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开;当厨师的人一个月不掌勺,就需要看着菜谱才会做饭;而学习的人一天不做作业,脑子里的知识就流出去几分。钧寰好久不做作业,能力都要泄露殆尽,在期中考试遭遇滑铁卢,一败再败,学习成绩从此重了好几分,沉在班级的下游,再也起不来了。
“有这么难么,这个学期你好像就没考好过。”
袁音舜不知夜钧寰成绩下降的真正缘由,以为是初二学习的知识太难,困扰了他。
“差吗?还好吧。”
“这还不叫差,本来你在班上的成绩排名,怎么说都有前二十吧,这个学期一直都在后二十。”
“哦,皇帝不急太监急,当然不是说你是太监,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又是什么歪理。”
“吃不到葡萄的人,自然不知道葡萄的味道,等到他吃上葡萄了,自然有资格评价葡萄的酸甜。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夜钧寰这句话的意思,别人成绩好,是因为别人在认真学习,自己成绩不好,是因为自己没有认真学习。所以只要自己认真学习了,成绩自然会和好的人一般好。当然这个道理是钧寰自创的,除他之外,能听懂的人少之又少。但正当钧寰将考试的试卷胡乱塞进书包时,脑海里闪过上次因期末考考察,而被夜父夜母打骂的场景,心里不由得一颤,整个放学路上一言不发,虽然采用这样的说法,好像他平时话很多似的。
“这么快就走了,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不了,我家里煮了。”
家里除了夜父的说话声,还有一个陌生中年男子说话的声音。
“回来了就赶紧叫叔叔好。”
“叔叔好。”
“哑巴了?我让你叫人你没听见啊?”
“我叫了。”
“你儿子叫了,我坐的比较近听见了。”
携带着憨笑,那位叔叔出门了,夜钧寰确信自己的叔叔不长这样,所以所谓的“叔叔”,只是一种称呼罢了。见夜父弄得如此生气,连让自己向别人问好这件事上,都要将音量拉高数倍,觉得夜父一定已经得知自己的期中考试成绩。钧寰进屋后背着书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罪犯等候庭审的发落。
“站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放书包来吃饭。”
“哦。”
夜钧寰回到房间放下书包,心里愈发地担心,这一餐不会就是临斩前的断头饭吧。
“最近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考了期中考。”
“期中考,考的怎么样啊?”
“你不是会收到信息吗?”
“嘿,信息是发到你妈的手机上的,我这里又没有,怎么知道你多少分。”
“哦,刚考完,成绩没出。”
夜钧寰说完这话,低下头,猛地扒拉一口白饭,不想饭太烫,从钧寰的脸上直烫进心里。
“你妈有没有跟你打电话说我们周末要搬家啊?”
“啊?没有。”
“没有我就现在告诉你啊,刚刚那个叔叔就是以后住在这里的,我们住到他那里去。”
“为什么要搬家?”
“问你妈去……你不是天天说这间房子蟑螂多吗,而且房子这么大,你这么大个人,也不懂得帮我们搞搞卫生,等到我们回来搞卫生要累死……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跟你说要搬家,你听见就好了。”
夜钧寰确实很少打扫家里的卫生,可心如明镜似的,搬家的原因绝非夜父刚刚所列出那几点。平日里夜父夜母难得在家时,钧寰就经常无意中听见,二人在为搬家的问题而争吵。原因不明,钧寰推测与上次家中的欠款被骗事件有关。虽说二人是以争吵的形式谈话,但最后的结果都朝着搬家这一方向。钧寰由此便有了心理准备,搬家的早晚,只是夜父夜母何时向自己开口的问题。夜父今晚这一讲,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钧寰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回到房间,默默整理自己的东西。
真的等到了周末,夜钧寰是被叮叮哐哐的物品撞击声吵醒的。除非玩电脑玩手机直到深夜,否则钧寰在周末都会因为生物钟,而习惯性早早起床。当然周五晚夜父在家,夜父相之于夜母,会在晚上切断无线网络的电源。钧寰没有再次启动路由器的理由,毕竟不可能说自己半夜三更还需要使用电脑,手机就更不必说。用力搓了搓惺忪的睡眼,钧寰走出房间,家里已经空荡许多,忘记了哪些地方原本摆放着哪些家具。墙边已经靠着好些个箱子与袋子,夜父正将一沓沓花花绿绿的书往一个帆布袋里塞。一同被塞进袋子的,是旧得发黄的报纸和堆积如山的纸皮。
“这些我要看的书,你装起来干嘛?”
“你书这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有用的书。”
“书柜上的书都是有用的啊,你乱塞干什么?”
夜钧寰扑倒在帆布袋上,一本本地拿出自己的书。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三国演义》,封面被深深压出一道折痕,钧寰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我一大早爬起来装好的袋子,你把它全部翻出来干什么,你干什么吃的?”
夜父一脚踢向夜钧寰才叠放整齐的书本,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
“我的东西你乱动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又爱乱动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管你那么多,你要的书就自己整理好来,没整理好的我就当你不要拉去卖掉了。”
夜钧寰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滴落在好几本被踢倒的书。钧寰急忙用手指去抹,抹纸张上那些被打湿的部分。被水打湿的纸张,如同人的心一样脆弱,是经受不得外力去抹的。夜父早上熬的粥,钧寰也无心吃了,耗费了好些时间,终于能确保自己的书籍都从帆布袋内脱离出来。
“稀饭你不吃啊?”
“不吃,不饿。”
说这短短四个字,夜钧寰的喉咙抽搐了两回。
“嘿,我看你这王八蛋是想当神仙了。”
夜钧寰将书捧回房间,如同蔺相如将和氏璧捧回赵国那样,在家里找出几个箱子,小心翼翼地将书装入。夜父让钧寰一手提一个貌似装满了衣服的帆布袋,下到停车场等候,自己则抱起两个纸皮箱子,先行一步。要说这间房子里所属于钧寰的秘密,大概就是那台手机,和姥爷过年时给的红包了。钧寰将这两项仔细的埋藏在书包的底部,然后往书包里也装入许多本书,原本扁塌的书包鼓涨成一个长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