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正式转回销售部后,有了明确的上级和事务,人反尔没有那么自由了。分销商都是老早固定了的,销售其实更象跟单,有客户下单,和生产确定一下排期,出完货后协助财务对帐。对大品牌车厂的配套直销还轮不到他来处理。经理有空也会带他去见见客户,经理没空就跟着小乔跑,做做跟班打打下手。小乔不算上司,但比他进厂早,是广州外语外贸大学的学姐,分管着几个固定客户。那时也没有划分的很细的什么销售片区,老牌的国企,绩效工资的界限还不是那么明显。
一天,查理来番禺找到少安,打算推销橡胶助剂给轮胎厂,少安介绍了技术部的小程给他认识,并把负责采购的夏总的电话号码也给了他。
两人在路边大排档点了老三样,炒河粉,炒田螺,海珠啤酒。少安顺便要了陈黎的号码。云南一别,恍如三秋。
销售部的大办公室里只有一部长途电话,下班后要锁起来。现在的人可能不太明白锁起来是什么意思。那时长途话费是很贵的,为了防止下班后员工偷打私人电话,就用一个木匣子把电话装起来。木匣子四四方方比电话稍大一点,话筒上方约1/3的狭长部分镂空,另外的2/3封闭起来。这样,有电话进来,你可以拿起话筒接电话,但要向外拨打电话的话,却没有办法按键盘。
少安年青,又没成家,下了班也无处可去,待在宿舍和待在办公室没啥区别。五点半准点下班去饭堂打饭的话,排队的人多。所以他通常都会在办公室里待久一点,假假地也显得很勤奋。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给发财树和绿萝浇点水,窗外,大叶榕有点泛黄,那翠翠绿绿的不知是叫香樟还是黄槐,近在咫尺的紫荆花是少安的最爱,零星地点缀在大片的绿色当中,诧紫嫣红。少安拿了根细长的尺子,仔细地探到匣子里,嘟嘟嘟地按下电话号码。“嘟——”的一声长音,应该是拨通了,“嘟——嘟——,”在等电话接通的瞬间,少安的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了。有人接了。“您好,昆明办。”“麻烦请找一下陈黎。”“哎,陈黎,回来,回来,有人找!”电话里的女人嚷嚷着。陈黎正准备下班,刚出了办公室门,还没到电梯口,就又折了回来。“喂,您好。”陈黎拿起了躺在桌子上的听筒说道。少安的心砰砰砰地跳到了嗓子眼上,“陈黎吗?我是少安。”陈黎说:“咦?你怎么会想起给我打个电话的?”“我经常想的。”少安很真挚地回道。“看来工作久了是不一样,嘴巴变甜了。”陈黎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查理前两天来过,我向他要的。”“哦……我现在要下班了,你过十分钟打到我宿舍吧!”陈黎将自己宿舍的分机号码告诉了少安。
真的感谢亚历山大贝尔,他发明的电话可以让陈黎在千里之外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少安仿佛看见陈黎下了电梯,穿过明亮的酒店大堂,走过铺着地毯的回廊,上电梯,再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开门,扔下包,走到床前,斜靠在那里,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枕头,耳朵贴着听筒,与自己窃窃私语。
……就这样,两人又建立了联系。少安大约每周给陈黎打一个电话,毕竟太频繁的通话担心公司会发现,而且学理工科的,天天讲也没那么多话说,积攒了一周的情绪,才可以说起来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