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贲在昂立一号做大区经理,收入很高,在闵行区供了一套二室一厅。后来保健品市场不太好了,又回到上海,辗辗转转换了几家公司,收入都不是很理想,供房压力很大,在房价井喷之前,将房子卖了出去。五千多一平米买入的,不到七千元卖出,除去中介费,税费和装修费,还亏了一点点,成为在上海买房子还会亏钱的一个笑话。随着房价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地狂奔,人有些消沉了,后来又迷上了炒股票。可能整天对着红呀兰呀的K线图,太过冰凉,十几万的积蓄像尸体一样泡在股海的福尔马林里,渐渐地有点愤世嫉俗了。
查理在广州自己创业,开了公司。创业之初,最难解决的是资金问题,他找了一家进出口公司,付30的订金让别人垫资进100的货,放在仓库里,他卖多少就去仓库提多少货,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做了起来。产品线也逐渐丰富,除橡胶,炭黑和帘布三大主料不做,其它所有的助剂都有,提供一站式的服务。
公司的员工算上自己的话也有十个人了,新搬了办公室,在工业区里租了二百多平米的厂房,自己花了十几万装修一下,窗明几净,有点模样了。
转眼又是一年,过了大寒,已是腊月初六,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查理一直没有结婚,跟平儿早断了联系,之前手机里还存有平儿的电话号码,后来换手机时通讯录丢了,就再也没有联系方式了。
严晓琳倒是听同学说先是回汕头结了婚,很短暂地又离了,回华工读了研究生、博士,接着去了清华大学读博士后。
查理在棠下首付三成,供了套三室一厅,准备过年时将父母接过来跟他一起住。上午,查理抽时间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查理最近总是头晕,太阳穴时不时地跳着痛一下,也不是很严重,但脑袋像戴了紧箍咒一般,总之是不舒服,视觉也经常会恍惚一下。在中山医院挂了神经内科,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排到了自己。走进诊室,发现医生的桌子跟前还是围了许多人,瘦小的女医生被夹在中间。“你的头痛,刚量了一下血压,有点高,相对于你这个年龄,高了,要做个检查。”打发走了一个,另一个马上递上来两张大大的黑白片子。“她的脑血管还可以呀!”女医生把片子高举,对着光看了看,然后夹到有背光的白玻璃屏上。“我们在上海医院看时,医生说她脑里有些白色的斑点,她才36岁,说她的脑子像60多岁。”“斑点是毛细血管的一些问题。”“那要怎么检查?”“这个查不了的,人体很精妙的,有很多因素,跟基因也有关。”女医生耐着性子解释说。“那没人给我们开药,我们怎么办?”患者家属有点着急。“她这个脑有点出血,所以医生不敢给你开药,不过严格来说,还是要用点药的。”“那您开一点吧。”正说着,又一个人径直走了进来,“医生!”“不是让你去验血嘛?报告拿来了吗?”“报告说明天才有,我想问一下还有没有别的检查?”“CT和彩超你以前做过了,不用再做了。”又打发走了一个。可刚走出门口,那人又走了回来,“医生,我明天再过来还要不要挂号?”“不用啦。”“你不是说过两天要住院的嘛?让住院部一起开吧,也不着急这一两天。”女医生把前倾的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放松了一下,选择了慎重地回答。“那您的意思说她没有生命危险是吧?那她的抑郁症有没什么办法?她还年轻,心里负担很重。”患者家属仰着渴望的脸。“医生跟你说你的脑袋像60岁的,你会不会忧郁呀?”女医生毫不客气地回答。
或许看见刚才有人没排号就进来了,怕是被插了队,又一个走了进来:“现在排到多少号了?”查理转过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四十四号。”“唉,吵的我头晕,你等我一下。”医生边说边喝了口水,接着翻看了一下电脑档案,再听完查理的描述后,开了两张CT单子。下楼,排队,缴费,去放射科前台登记,排队等候。
不长的走廊坐满了人,显示屏上已有了自己的名字,108号,才到92号,还有16个人。白墙上的温馨提示写着:请凭前台登记小票号码,等候叫号,并留意屏幕上您的姓名与对应的CT检查室,CT1室为平扫,检查较快。CT2室为增强,检查较慢。沉沉的隔离门上画一个大大的黑三角,黑三角框住了黄三角,黄三角里面是均匀分布的黑黑的三片风扇叶子。警示语上写着:当心电离辐射;红灯亮时,请勿入内。抬头,贴对联横幅的位置,红红的灯无声地亮着,三个字:工作中。探出头的深兰色招牌远看也是黑色,衬印出一个大大的白底圆圈,里面立着黑色的“1”字。
总算躺到了那张窄窄的床上。“把头放这儿,不用脱鞋。”护士指挥道。查理紧握了双手,眼睛不敢睁开,一道红光掠过,应该是定位的LED灯,头估计已进入那个大圆环里了。感觉身体在缓慢地前后,上下移动。
一万年太久,脑子里飘浮着上次做胃镜时全麻的感觉。恍惚中,听见护士的脚步声,然后是仪器放到盘子里的咣当声,病床推拉的轮子声。眼皮微抬,天花板上的白炽光管泛着冷光,人声嘈杂,没人注意到他已经醒了。
人世间再没有比疾病与健康这么明显地身份差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