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宝被白狐怪掳至洞内,早有猪、狗、牛、羊四级将上前庆贺道:“恭喜娘娘凑成百夫。”白狐怪自觉得意,赏了酒肉给众妖,即刻安排洞房。
看官你道这白狐怪何方神圣也?原来她是祥云山公羊角的外室,两口子好好的过活,后来被一老头给勾搭跑了。
那老头何许人也?原来老头是甫圩庄人,姓吴名授。是个老学究,在庄里设馆教书。年轻时,父母有百十亩地,豪华别墅四五所,仆人二三十个。生活无忧,他父母因想到后事,自己一旦死去,眼前所有便为虚无。
思及此,乃写信叫儿子回来学习务农之道。他年少轻狂,素以为务农为人生之低贱者,死也不肯种地。那吴授只在那繁华之地游离,结识了一班狐朋狗友,学了一些嬴奸买俏的伎俩。烟花柳巷之地,自然不乏绝色女子。
很快结识一女,花名宋小娘,生得自然是波涛汹涌,令人回荡不绝。更吃惊的是她声音柔美,她一说话,连鸟类都不飞不鸣了。弄客们皆称之为‘迷禽之音’,一面千金,不在话下。
这吴授本不愿留恋烟花,奈何经不住朋友撺掇。况又喝了些酒,半推半就之间,便和宋小娘见了面。眼前佳人果真是美,一下就勾住了他的心。言来语去,就有了冲动之心。但还是紧绷着一根弦,抱住松开,松开抱住,叹气连连。宋小娘问他纠结何事?他说出了心里话:“娘子自然是天仙下凡,我能有幸相识,也不枉来世上一回。只是娘子沦为风尘,任人践踏。无边风月,只是逢场作戏,我有心做张君瑞,只恐娘子不似崔莺莺。”
宋小娘听他说出这番话,当即拔钗折断,立誓道:“妾若负郎,当如此钗!”又将自己的出身陈述了一遍,博得吴授愈加动情,一夜欢娱,不在话下。
自此,吴授对她倾心如故,每日花钱如流水。眼见钱财变少,便提及赎良之事。宋小娘哪里肯跟他走?到底为后不如为娼,只是不好当面说破,只说妈妈养她不容易,要孝敬一场。吴授错会了意思,将剩余的钱财都一股脑给了妈妈,算作棺材本。妈妈得了钱,自是有意叫她从良。岂知宋小娘又傍上别的膏粱子弟,哪有空理他。
此时又传来他父母辞世之消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身上又没钱,厚着脸皮向亲友借钱,克服千难万险说出个‘求’字,已是满脸羞愧了。谁知还要受尽白眼,遭人耻笑。辗转间,又厚着脸,提着胆向宋小娘借。谁知她为招揽生意,以他说书,臭名传遍天下。他心灰意冷,只得沿途乞讨,终于回到甫圩庄。
料理完父母丧事后,守着偌大家产不会经营。正是家有良田千顷,只是不会种。结果地荒了,粮没了。混了二十多年,一无所有,既有的,也难守住。他又染了好吃懒做的毛病,将房屋别墅变卖,没两年又是一无所有。村民都管他叫地闲老汉——无牙。
虽如此说,他父母在世之时,没少周济乡亲们。如今他落了难,乡亲们焉有不管之理?因他读过几年书,便在腾出两亩地来盖了私塾,请他教书。他因吃了女人的苦,便以为天下之苦,全在于女人轻浮浪荡,不好贞洁。他便担当起来,立志要改变女人。所以他只收女学生,专讲女四书。
白狐怪下山游览之时,路过甫圩庄,听到书声琅琅,好奇之下,进了私塾。吴老头血脉沸腾,心绪不宁,起了歹心。问她何名?白狐怪托名宋亦如,吴老头喜之不尽。白狐怪问他何名?他说叫吴授。白狐怪耳朵不好,只听见一个‘授’字,前面的不知道,所以逢人便说:“甚甚授教得一堂好课,甚甚授为得一个好人。”弄得众人都管他叫甚甚授。
久之,甚甚授不讲女四书,专讲人伦之事。一来二去,把个聪明秀气的女学生教得伤风败俗,不成体统。真应了古话:
学好千日不足,学坏一日有余。
女学生问他婚嫁之事,你道他怎么答?这混账老东西说:“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亦可!”原来老东西占尽便宜,怕泄露出去,不得已处处以女为尊,以女为上。白狐怪问:“我呢?”他狎昵着说:“你如此多娇,少说也得一百个男人听用。”这真是:
世上妖精本不坏,书中教授正毒人。
一晃十年过去,甚甚授最终因轻亵女童被村民割骟,一人活在破屋里。白狐怪自听了他讲的课,深以为是,便离了公羊角,独自来到断屏山,点化仙人府,专门诱骗过往男子,以成一妻百夫。
三年来,已诱得九十九个。今又钓了唐三宝,正好百夫。白狐怪将他带入内室,眼前景象结舌,但见:
百男一出,俱为奴仆。三才题诗咏,二雄洗衣服。十人擦地板,五人办丰厨。九子打猎甜,四农种地苦。六士为高官,七卒作屠夫。八对小木工,一个喜悬壶。余者老富商,更有美优奴。
众人见了三宝,皆露敌意。白狐怪咳嗽一声,众人退去。白狐怪请长老上坐,那长老哪里敢坐?自思误入妖洞,悔不欲死。想着袁空幻和他有仇,必不肯救,巴不得自己被妖怪吃了。剩下一个象沙婆,也是婆婆妈妈的不麻利。等她来救,自己死了八百回了。想着想着,粉腮滴泪。竟拽着白狐怪的裙子使劲求饶。那狐妖俯身,拂了五佛冠,摸着凉光头笑语盈盈道:“人人,等你等的心都化了。”
那女妖亲近一下,长老即躲一下。弄得不和谐,女妖生了气。一摔杯子,百男冲来,手执棍棒。长老视此情形,只好强颜欢笑,内心凄苦非常。女妖退了众人,搂着长老道:“我的唐人人,你看我身如弱柳,声似晓莺,指比春葱,坐在你怀里不知有多爽快呢。你一定是见我养着男人无数,心中吃醋,不可将心托付。你有此想法,也算为女人感同身受一回了。从前只是你们男人三妻四妾的霸占,上至皇帝公卿,下至贩夫走卒,哪个不是一房两房,千房万房的?我起初也想学个忠贞烈女,一夫一妻过此生。后来跟着甚甚授念了几年书,方知我大错了。原来那些忠贞节义女子不过是你们男人杜撰出来约束我们的,我们到底是傻子,竟然乖乖的被你们辖制。今天我偏不这样,我偏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要学山阴公主,我也要学胡太后,我也要学武则天。”有诗叹曰:
白狐妖怪枉成精,甚甚授言应判刑。
百汉一妻终有误,儿孙不顾负亲情。
长老听到‘武则天’三字,不由得愧对武皇,更加哭得厉害了。女妖哪里管他哭诉,只将他横起来胳夹在腋下,三宝鼻闻其臭,眼中泪眼汪汪的,小腹只觉火气煨烤。心跳如拳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女妖将长老扔到床上,即命狐族女子于旁奏黄钟之乐,大吕之曲,以为“春床乐梦”。
三宝不得已,只拿徒弟威名护身,谁知女怪并不畏惧,还说:“你徒弟袁空幻得罪上天,早晚必死。你现在是船头跑马————无路可走了。只有依了我,给你名分。为我温衾枕席,方保你衣食无忧。”
且不说唐三宝落入贱魔之手,备受煎熬。另一方面,袁空幻、象沙婆等了半天,不见长老回来。象沙婆急得团团转,只催促空幻去探望。空幻自别石瑛后,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一路上呆呆的说疯话,做梦都叫瑛子姐姐。
沙婆嘴放鞭炮,叨叨叨个没完。空幻生了气,拉着竖脸嚷道:“你是做老大的,怎么遇事不往上冲?什么都要攀扯我?天底下也不知有多少像你的,”沙婆笑道:“师弟说的是哩,天下名不符实者极多。所以说才大难为用,又说量才而用。师父自是前者,师弟乃是后者。”空幻不由得问:“你是什么才?”沙婆低头笑道:“羞死人了,我哪敢沾一个‘才’字?若有,也不过是辁才小慧而已!”说毕,又催促他去探望长老。
空幻精神倦怠,躺在树上揉摸着羊皮褂,心里牵挂着瑛子姐姐。沙婆见叫不动他,正要自己去时。天上云散处,香风四起,降下一位天使。视之,乃舍利佛尊者座下传音使者萧离子是也。空幻、沙婆上前迎迓。传音使者道:“袁太圣,你师父独自化斋,误入白狐怪所设仙人府。正当有难,你因何不去救?”空幻松垮垮,呆性性的道:“救!救!救!救了又如何?活着真真没意思,死了倒省心。”
传音使者听了这话,不知是何缘故?只当他是觊觎大师兄之位。因而说道:“恭喜太圣,你已立够了三十多个功,比预定的还多出十个。舍利尊者正要我转告你,你已功成转正,成了唐三宝之大徒弟。”说着,便叫象沙婆拜见大师兄。
空幻也不好将心事表露半分,也只好遂了他的愿。借坡下驴,受了大师兄之虚名。传音使者见他这样,方平下心来问道:“你如何去救你师父?若要神兵利刃,我当助之。”空幻冷笑道:“老爷并非问诸水滨的屈完。”复问除妖之策,空幻轻谈道:“量一只狐狸,何劳我动用兵器,我也不跟她动武,只一番话管叫她归还师父。”传音使者乃放了心,正准备驾云离去之时。空幻仗着手长,一把拉住她到僻静之处问道:“萧姐姐,你可会做针线?”传音使者不知何意,只说:“我在百户村员外家为奴之时,给他家缝补过两三年,虽做得不好,却也实用。”空幻也不藏着,只将圣旨拿出来,要她做条三分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