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1895年,一切开始的时候相比,这个世界明显变得更加黑暗了。只要稍加留意,任何人都能察觉到这种异常。
更何况是像侦探这样,专门挖掘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的职业,布莱克的察觉已经算晚了。他那特有的乐观性格和市侩的本性,反而救了他一命。
或许,他的好运到头了。
“您在看什么?”
“啊,对了。”
布莱克顺着菲勒蒙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正如您所说,这座城市很危险。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我就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种轻松话的时候。对你来说,这或许只是一桩生意,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借用某人的话来说,知识就是灾难。
菲勒蒙也一直信奉严守秘密的原则,但这次,他却坦诚相告。这并非因为他不在乎布莱克的安危,而是因为现在再试图隐瞒,已经毫无意义。
“记住,隔墙有耳。我的意思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人听到。”
虽然菲勒蒙并没有说得太明白,但布莱克还是默默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个年轻人很机灵。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尤其是,他现在的处境比其他人更加危险。
“很遗憾,我们得暂时告别了。”
布莱克竖起一根手指。
“是吗?”
“您身边太危险了。您也知道,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算了吧。”
人与人之间,就像存在引力一样,也存在斥力。菲勒蒙和布莱克,怎么看都不合拍,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
因此,他们的告别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任何寒暄。
“你打算怎么办?”
菲勒蒙的最后一个问题,纯粹出于好奇。
“我最好离开伦敦。如果要走的话,就去美国吧。”
布莱克没有回答。
菲勒蒙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布莱克像一个退场的戏剧演员一样,举起一只手,对着空气说道:
“不安的人,总是更容易掏腰包。”
菲勒蒙被他逗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既不属于白,也不属于黑,而是比非黑即白更加深沉的灰色。或许,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死了也会活着。与其追求清晰的死亡,不如选择不那么清晰的人生……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虽然菲勒蒙平时并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但此刻,他却真心实意地祝他好运。
只是,有一件事他始终没有说出口,像一根刺一样梗在他的心里。
布莱克并非孤身一人,他也不会独自离开。虽然他看不见,但老法院的隐形怪物,一直都跟在他身边。
校长,已经不再局限于大学校园了。
菲勒蒙走出巷子。离开墙壁的阴影,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
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这并非只是今天的天气。伦敦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是这样晴朗的天气了。往年这个时候,总是阴云密布,不见天日,而现在,连一丝雾气都看不到。
因此,前段时间的暴雨,仿佛只是一场梦。但街道两旁的墙壁上,那些人手够不到的地方留下的水渍,却在提醒着他,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水位也曾经上涨到那么高的地方。伦敦,曾经一度濒临被淹没的边缘。
但最终,灾难并没有发生。
“这一切都是因为人类的罪孽!”
菲勒蒙穿过广场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
“伦敦原本应该在几天前就被洪水淹没,但仁慈的主说,他不会再用水来审判人类,所以收回了所有的洪水!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如果人类不思悔改,伦敦总有一天会以其他的方式毁灭!”
那个人站在几个叠在一起的箱子上,发表着不合时宜的诡辩。
伦敦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城市。热情总是伴随着冷漠和嘲讽。
“我得到了神启!我看到了燃烧的三对翅膀,以及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环,那一定是圣米迦勒的幻象!我就像约拿一样,在此发出警告!”
出乎意料的是,人群却非常认真,有时甚至激动地回应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
“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救赎?”
一个人问道。
“要捐钱吗?”
“答案就在你们自己心里。因为,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大声喊道:
“悔改吧,天国近了!”
最近,这种人越来越多。菲勒蒙大概猜到了原因。是奥伯托。
奥伯托,不,霍夫曼神父很快就再次出现了。
与菲勒蒙所知的不同,通用服务局依然存在。但他们的形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狂热,嘴里散发着祭祀时焚烧的香料的味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再隐藏自己。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戏剧性的活力和自信,即使在街上相遇,菲勒蒙也能一眼认出他们。
这不仅仅是态度上的改变。
他们高举宗教复兴的旗帜,一举占领了议会大厦。这些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特工,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议会的警卫,并与随后赶来的军队对抗了半天。
这件事给伦敦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虽然他们的激进行为招致了许多批评,但更多的人选择了支持他们。霍夫曼神父等人提出的田园牧歌式的社会,以及善良的宗教信仰等不切实际的概念,引起了那些厌倦了都市生活,被社会边缘化的人们的共鸣。
在审判被推迟的那天晚上,支持者们在法院门口举行了抗议活动,最终,不堪重负的法院,释放了包括霍夫曼神父在内的40名主要唆使者。
重获自由的霍夫曼,径直走向广场,站在没有水的喷泉池中央,即兴发表了一篇长达7000多字的演讲。
数千名群众陷入了不合时宜的狂热之中,直到军队出动,才平息了这场骚乱。
从那天起,这座城市的时间开始倒流。
一只小手突然出现在菲勒蒙面前。
“先生,买朵郁金香吧。”
这是一个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孩子。他看起来不像孤儿,衣着整洁,像是在哪里上学的学生。
菲勒蒙看着孩子胳膊上挎着的花篮,不情愿地把手伸进口袋,问道:
“多少钱?”
“不用钱,送您的。”
说着,孩子将一朵橙色的郁金香塞进了菲勒蒙的手里。菲勒蒙一头雾水,用手指拨弄着口袋里的硬币,再次问道:
“多少钱?”
“老先生让我免费送给大家。不过,他说如果有人愿意给跑腿费,也可以收下。”
菲勒蒙的惊讶程度,无需赘述。在伦敦,这种慷慨的行为实属罕见。
他拿出准备好的硬币,放在孩子的手里。
“谢谢!”
孩子欢快地向他道谢,然后走向其他行人。菲勒蒙站在原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然后,他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绅士、木匠、扫烟囱的工人……无论贫富,每个人都给了孩子一些零花钱,然后从他那里拿走一朵郁金香。
不到半个小时,原本装得满满的花篮就空了。孩子的口袋里塞满了硬币,但他和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景象如此美好,如此光明,以至于菲勒蒙觉得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