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小声说道：

“我说，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奇怪。”

“你通常会在别人面前说这种话吗？”

“我敢肯定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有预感。”

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高个子男人伯尼终于开口了：

“你应该已经从伯爵那里听说了，你必须留在这里。跟我们来。”

菲勒蒙并不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你遇到了我们。”

矮个子男人杰克插嘴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无论多么微小的火种，都可能引发熊熊大火。管理委员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才会派消防队时刻监视我们。你在这里的消息，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菲勒蒙努力整理着自己理解的内容，开口道：

“所以……”

他还是不太明白。

“所以……”

“简单来说，管理委员会是我们的敌人，而你已经被他们视为我们的同伙。无论这是不是事实，你都会被他们杀死。”

经过一番解释，菲勒蒙仍然一头雾水。

“就是八大‘黄色外墙公司’。管理委员会是他们的最高运营会议的名称，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看到菲勒蒙的表情，艾丽西亚也加入了进来。

“自从皇室退居白金汉宫，最后一批议员从国会大厦消失之后，他们实际上控制了这个国家的一切。在我们看来，他们就是一群威胁国家体制的革命者。”

她继续说道：

“不过，实际上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都是因为那个叛徒男爵。”

“杰克！”

“事实就是这样。”

虽然菲勒蒙很难理解他们说的话，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愤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赤色司炉”会成为禁忌。

“我得回去工作了。”

菲勒蒙说道。

“这里也有很多工作。”

“我的工作……”

不是那样的。任何工作都不行。他想表达这个意思，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刚来的人都这么说。为什么市区的人们都对自己的工作如此执着？”

“因为他们一辈子都只做过那份工作，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真可怜。”

他们自顾自地说着。不是那样的。

之后，菲勒蒙无奈地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下来。

虽然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他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得到任何解答。他们只是反复地告诉他，他没有选择。

这并不是一种令人满意的生活。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他想要回到焚化炉。

这里没有那种巨大的焚化炉，那种只要靠近，就能让手臂上的汗毛被烧焦，皮肤上的水分被蒸干，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窑炉中烧制陶器一般。

因此，他总是感到无力。就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

说到这里，除了最初遇到的四个人之外，他没有再遇到其他特别的人。这里的居民和他在市区看到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无力。

他很快就习惯了处理尸体。

在这里，死亡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有时，他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死去。他可以随意触碰尸体，而不用担心被灼伤，这让他感到很轻松。

有一次，他和杰克一起处理尸体。

“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小时候，这里还充满希望。但从十年前开始，希望也消失了。”

杰克抱怨道。

“巴黎的火焰是最后的机会。现在，这里只剩下余烬了。”

他总是这样咒骂男爵。

这里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热量。

到了晚上，他们会挤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围着一台小小的煤油炉，互相取暖。菲勒蒙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艾丽西亚曾经在半夜来找过他。

“你既不躲着我，也不靠近我。”

她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听伯爵说了，你是来找煤炭的。”

“你知道？”

“你好像有点生气。”

“煤炭呢？”

菲勒蒙再次问道。艾丽西亚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啊，对，就是这个。我也是听伯爵说的，以前英国是用煤炭的。”

“为什么我以前从来不知道？”

“据说，男爵死后，管理委员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禁止使用煤炭。他们把所有的设备都换成了燃油的。”

“真愚蠢。”

“最奇怪的是，即使这样，每天仍然有大量的煤炭从布里斯托尔运往伦敦。伯爵知道这件事。”

她躺在菲勒蒙身边。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做对不对。伯爵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做的判断肯定比我正确。但我们每次都费尽心思地抢煤炭，自己却只能围着一个小小的煤油炉瑟瑟发抖。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艾丽西亚猛地坐起身，上半身探向菲勒蒙。

“啊，算了。别把这些话告诉其他人，这是秘密。反正你也不会说出去。”

她靠近了菲勒蒙。

“我只是，喜欢享受现在的生活。”

那天晚上，菲勒蒙的脸颊和脖子被严重灼伤，艾丽西亚再也没有在晚上来找过他。他的体质被大家知道了，好处是他可以睡在煤油炉旁边。他抱着煤油炉睡觉。

伯爵召见了他。

这是第一次。菲勒蒙去见伯爵的时候，发现艾丽西亚和杰克也在那里，这让他感到意外。

他们三个，加上伯尼，经常一起行动，在组织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他，则是一个边缘人物，与他们似乎没有任何交集。

伯爵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今天要死了。”

“你在开玩笑吧？”

伯爵没有回答。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男爵是怎么死的。”

“据说他是被杀害的。”

“被谁杀的，怎么杀的，在哪里杀的，我都从来没有说过。知道为什么吗？”

这次，轮到他们沉默了。

“因为你们不能知道。一旦知道了，你们随时都可能因为同样的原因死去。所以我才没有说。所以，我今天也不会说。我只是，曾经侥幸逃过一劫，所以想趁此机会，交代一些后事。”

伯爵谈论死亡的语气，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或许，你们是最后的火焰了。我想把一些事情托付给你们。”

“可是，伯尼不在啊。”

艾丽西亚不安地环顾四周。

“他已经熄灭了。”

伯爵闭上了眼睛。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们看。跟我来。”

伯爵从他们身边走过，缓缓地向前走去。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步伐一向轻快矫健。但今天，她明显老态龙钟。

“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们做了很多研究。关于太阳消失的原因，夜空黑暗的原因，海洋腐烂的原因，八大‘黄色外墙公司’迅速崛起的原因……我们都找到了答案。这一切，都基于一个前提。”

菲勒蒙能感受到艾丽西亚和杰克的不安。而即将死去的伯爵，却像是在散步一样轻松。

“地球的时间，正在循环。”

“啊，这个……”

“从字面上理解就好。如果我们的预测没错，在未来的五十年内，时间将会倒流。然后，地球会重新经历900年、1700年、1800年……”

杰克和菲勒蒙一样，看起来很困惑。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重新活一次，是这样吗？”

“是的，虽然不会留下任何记忆。从个人的角度来看，这就像第二次机会。但实际上，这一切都在不断地重复，永无止境。在这个宇宙中，只有地球的时间在循环。”

伯爵说道：

“即使最终太阳冷却熄灭，夜空中的星星也全部消失，地球的时间仍然会继续循环，数十亿年，数百亿年……我们被宇宙的时间抛弃了……这就是我们得出的结论。”

伯爵平静的陈述，让空气陷入沉重的寂静。

菲勒蒙完全无法理解。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地下室。

根据医院的设计图纸，地下应该有一个很大的空间，但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使用过。

伯爵用一把他从未见过的钥匙打开了铁门，走了进去。

门一打开，一股他渴望已久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冲了进去。

昏暗的地下室里，堆放着大量的煤炭，虽然不如帕丁顿车站火车上那么多，但也相当可观。

他兴奋地几乎尖叫起来。

“这是男爵死后，我们收集的。虽然不多，但也足够驱动一台蒸汽火车了。这个以后再说。现在，重要的是这个。”

那看起来像某种机械装置，大约一半已经损坏，表面的铁板几乎全部烧焦了。

上面连接着许多类似天线的东西，但从形状来看，很难想象它会用于通讯。

“这是一颗人造卫星。”

“什么？”

“是人类发射到地球轨道上，绕地球运行的人造天体。‘赤色司炉’真正的使命，就是保护它不被任何人夺走，并将它完好无损地交给某个人。”

伯爵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们失败了。现在，我们把它托付给你们。”

烧焦的铁板上，写着三个名字。

彼得·威尔逊

艾米丽·埃塞克斯

菲勒蒙·赫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