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鹤对柳棉棉的话半信半疑，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带上云玲，跟在她后面。

又是碧鸡坊，只不过他们已然互相见了面，彻底清醒，台上人已不是云玲，而是戴九爷了。

戴九爷还在卖力地表演着，眼神似乎在捕捉每一个观众。不论在什么角度，什么位置，他都能和观众的视线产生交汇。这是一种极其高超的摄心术，所有人的表情都在他的注视下如痴似醉，仿佛坠入了一个巨大的酒缸，想要喝多少，张口便能喝到。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可以暂时忘掉。

很快，三人便发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现象，戴九爷今天的演出，开始一改往日的缠绵悱恻，开始带有煽动的意味。他饰演的是观众心中最爱的投射，而傀儡饰演的则是观众本人。此时，他正向傀儡灌输一种思想，一种永生永世臣服、依附于他的思想。

“这妖异可是图穷匕见了哦。”柳棉棉提醒他道。

此时云玲看见了什么，吓了一跳，躲在苏天鹤身后，悄声说：“天鹤，你看那个婆婆。”

距离他们不远，一个老妪，全身已经枯瘦成了一棵将死的树干，四肢都无力地垂着。她浑浊的双目努力睁开，瞪视着台上，沟壑纵深的脸上满是痴迷。

而恐怖的是，这老妪的耳孔、鼻孔、嘴角正在淌血，这是精气即将被吸干耗尽的征兆。

“糟了。”苏天鹤赶忙冲过去，用力按老妪人中，同时右手为她在背上推拿，送入绵绵不绝的内力，以抵御阴邪之气。

但他同时感觉到，老妪浑身的精气都像是被吸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任他怎么发功，都会被旋涡吸走。看来单纯为她输送内力断不可行，因为根本无法填满这个无底洞，最后可能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人终须自渡，方可脱离苦海。

他恨自己不会一行大师的灌顶法，如若学会了，给现场每人天灵盖来这么一下，那么再迷醉的人都清醒了。

柳棉棉走来，干净利落地捂住老妪眼睛，手朝老妪天灵盖一掌拍了下来，那力道，看得苏天鹤和云玲都心惊胆寒。

“你拍胡瓜呢！”

苏天鹤刚抗议完，奇迹便发生了，老妪合上眼睛，瘫在了地上。但双手已经能微微颤动。不一会儿，便醒了过来，困惑地看着柳棉棉，操着一口浓厚的蜀地方言问道：“你拍我做啥子？”

柳棉棉笑道：“我若不拍你，明年的今天你子孙想祭你都找不到坟头！”

老妪登时怒道：“哪来的瓜娃子！我看戏看得好好的，拍我做啥子！哎呦，血！打人喽！打人喽！快去报官哦！”说完往地上一躺，便开始放声大哭。

周围人被她一喊，都转过身来看她。

“趁这老妪碰瓷，苏天鹤，赶紧上去把那戴九爷拿下！”

苏天鹤本来还惊讶于柳棉棉怎么也会一行那套灌顶之术，但一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依言飞上戏台，一脚踢开傀儡。

戴九爷一见他来，立刻变声道：“天鹤，你上来做甚。”

苏天鹤一愣，怔住了半晌。

也就在这半晌，戴九爷跳下戏台，四肢伏地一溜烟便窜走了。

台下观众瞬间怒了，纷纷往台上扔东西砸他，恨他毁了大家的美梦。

“台上的，你是什么人！快快闪开！”

“还我小红！小红！”

“娘！”

“爹！”

一时哭爹喊娘寻郎找女的喊声震得天上的云彩都不敢轻易飘过来。大家对苏天鹤怒目而视，有人已经带头涌上台，要来抓苏天鹤毒打。

苏天鹤哪顾得了这群失去理智的疯子，一踮脚飞上楼阁。

他见柳棉棉被困在人群中，那老妪仍抱着她的腿不撒手，大急道：“柳棉棉，你不是说知道怎么找顾飞舟吗？”

“顾飞舟身体已经弱到极致，应该在文翁坊！”

苏天鹤想了想，立刻明白柳棉棉的判断来源。原来这益州城根据星象定位，阴阳分列，各坊并不相同。他前几日去的至阴之地文翁坊，就是那些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即将形销骨灭的观众所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