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很普通，就是一室一厅一卫，进玄关处的左手边，宽敞的客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奖品证书，不难看出屋子的主人曾经有多么优秀
“这些东西本来我要收起来的，只是一直没时间整理”封银沙注意到齐娜的目光，开口道“包括这客厅的画架，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齐娜不作声，余光留意到角落的一幅画，画上的色彩搭配很独特，纵观整个框架，第一眼看上去似乎杂乱无章，但仔细观察，实则流露着后现代主义风格，怪诞又极具艺术性
“这幅画……是我画的第一幅作品”封银沙看了一眼，然后别开目光“当时年轻气盛，喜欢画一些色彩张扬的作品”
齐娜蹲下来认真端详这幅画，留意到右下角的一行字，惊叹道“你这幅画拿了市区二等奖”
“嗯”封银沙淡然的语气下掩盖忧伤和惆怅“都是以前的了”
齐娜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他“钢琴、绘画，还有修电脑，你到底还会什么？”
封银沙仔细想了一会儿，补充道“会做饭，算吗？”
高鱼乐，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许慧的电话打来，让她赶紧回家
画画的事情只好先搁下
走到门口，齐娜突然回头，她看着封银沙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向他走近两步，在封银沙脸上落下一吻
“你还欠我一张画，记好了”
“嗯”
封银沙回吻“记住了”
*
齐娜赶回去时家里只有许慧一个人，齐峰云去邻市出差，许慧告诉她自己定了包间，要和家里边的姊妹聚一聚
“我不去”
齐娜有些烦躁“不就是在一起吃饭，完了东扯西扯”
她最讨厌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联络，想到家里边那些姑子婆子，头疼的要命
“你今天不去也得去”许慧的样子根本没得商量“到时候你坐你姐旁边”
“洛洛呢？”
“她一小孩儿，当然坐她妈旁边”
齐娜无奈“行吧”
许慧娘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过半年家里的人要聚一次，这规矩是从齐娜太姥姥那里就开始的
起码的礼仪要到位，齐娜一进包间向面生面熟的姑姑阿姨打招呼，一路上少不了被“查户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坐到餐桌前
“来啦”
“嗯”齐娜接过许歆递来的茶“谢谢姐”
许歆把洛洛从身旁抱了过来，齐娜弯腰，要挠小姑娘的脸
洛洛的眉眼仿了生母许歆，细眉杏眼，皮肤白嫩嫩的，看起来像玉雪团子
许歆把齐娜散落脸颊的发丝别在她耳后，轻声问道“听洛洛说，你今天和你男朋友一起去接她了”
“嗯”齐娜面色不改，应声
许歆弯腰让女儿去一旁玩，怀里的小人跳到地上，一溜烟跑去找小伙伴
她说道“是封叔的儿子吧”
“姐，你想问什么就问”齐娜摘下帽子，抬眸看她
“我没什么想问的”许歆笑了笑“你这丫头，从小到大只要看上的东西不撞南墙不回头”
许歆笑起来的模样很温和，透过她，齐娜看到了母亲的模样，只是她很少见母亲笑
许家人大多恬静淡雅，齐娜仿她爸，不似许歆的温婉，她五官明艳，气质外敛，英气十足的驼峰鼻让她的轮廓更深刻，典型的浓颜系长相
许歆说道“我担心封叔会拖累他”
“这些年他也没少受连累”
“你清楚就好”许歆看她“他人怎么样我不太了解，不过你还年轻，凡事图个你情我愿”
许歆问道“他对你怎么样？”
“哟”
齐娜乐“我还以为你要长篇大论呢”
许歆佯装瞪她，眼神毫无威慑力，齐娜看了哈哈笑“姐，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瞪人的时候一点也不严肃”
她接着说“怪不得我姐夫从来不怕你”
“就你话多是吧”许歆敲她脑门
“行了行了，看你这样我也没必要再问”许歆摆手“再问下去我就成老妈子了”
她把齐娜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你今儿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齐娜耸肩“那不还是为了应付今天的场合”
她今天妆都没化，只穿了简单到极致的白t恤牛仔裤，头发乖乖地挽了起来，怕招眼刚进来的时候还戴着鸭舌帽
不过她胜在底子好，就算素着脸也漂亮惹眼
聊天期间菜也基本上齐，等长辈们动完筷，齐娜总算能吃上饭了
她想吃梅菜扣肉，可惜离自己太远夹不到，胳膊肘戳戳身旁的许歆，低声道“姐，给我包个荷叶饼”
“你没手？”
“差不多”皮皮娜老实巴交
许歆看着齐娜笑嘻嘻的模样，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起身往盘子里拿了一个荷叶饼，往里边夹了两片梅菜扣肉后低给她“给，残疾人”
“谢谢护工”
许歆被气笑
餐桌上少不了酒助兴，饭吃到一半，有几个亲戚喝高了，其中有个男的站起身，举着酒瓶开始转着倒酒，红着脸上演煽情戏
“这谁啊？”
齐娜脑海记不起来，觉得这人脸生得很
许歆看了眼“你三姑家的倒插门女婿”
“人不怎么样，玩得倒是花里胡哨”许歆看着那人醉熏熏的样子，皱眉“和老婆结婚才半年，就被人发现在外边偷腥，偏偏还好赌”
齐娜看了男人一眼，这才明白为什么餐桌上的人都懒得理他
“也不知道这人渣今天怎么会来”许歆叹气“等会儿他要是给你倒酒，你就说你还在上学，不喝”
“没事，我酒量还行”齐娜安慰她
她酒量还不错，平常喝几扎啤的不在话下，喝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人渣转了一圈，在齐娜这里站定，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会儿，笑嘻嘻说道“哟，这是谁家的漂亮姑娘啊？”
许歆站起身，叫了声这人的名字“这是我堂妹，她还在上学，喝不了酒”
男人不屑“都十八九的人，也该锻炼锻炼了”说罢，举着酒瓶在齐娜杯子里斟满，豪气地说道“喝！”
劝酒，从来不是酒桌文化，是恶习
她把视线投向许慧，后者并没有向她投来关心的目光，相反兴致勃勃地和身旁的人聊天
齐娜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对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各干各的事情
齐娜的视线回到原点，她盯着男人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液体快要溢出
这一刻，一阵恶寒爬上了她的脊背
齐娜接过酒杯送到嘴边，闭眼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流向食道，最后翻滚到胃里，这是她第一次喝白酒，在辛辣液体的刺激下齐娜连连咳嗽
眼前的男人哈哈大笑“你看，这不是能喝吗！”
齐娜被呛得说不出话，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旁的许歆连忙给她递热水，齐娜喝了后才感觉好些
“要我说，你这不能喝，也是装的吧？”
许歆听到这话，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她早看不惯眼前的人“你说什么呢！”
男人眼中满是讥讽，上下打量着齐娜，“瞅你这头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孩”
“你再说一遍”
齐娜语气降到冰点，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
齐娜的嘴型很好看，乌眉下的桃花眼妩媚动人，鼻梁上的痣为整张脸点缀几分气韵，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垂，整个人气质清冷又带着疏离感
此刻齐娜的眼睛很冷，是对眼前人的极度憎恶，同时也为他感到悲哀
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多可笑啊，从古至今，仍是以貌取人
男人对上她的眼睛一愣，然后拔高嗓门说道“我说……”
“齐娜”
许慧叫她
“今天都喝了不少，天也晚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今天的聚餐是许慧负责的，东道主开口，其他人都附和起来
齐娜不说话，低头把胳膊从许歆手中抽出来，随后走了出去
直到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才抬起头
她浑身上下都在抖，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想哭，哭不出来，嗓子发紧
好不容易站稳了些，齐娜拧开水龙头往手上泼水，刚刚接杯子时手沾上了酒，耳旁是哗哗的水声，还有追过来的许歆担忧的声音
“……小娜？
许歆只把手轻搭在她背上，就已经感受到女孩身子的颤抖，许歆心疼地看着她，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大概过了三分钟，齐娜关了水，开口“姐……你、你掐我一下”
许歆没动，齐娜平稳气息，又说了一遍“你掐一下我胳膊”
许歆摇头，她下不去手
齐娜望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然后伸手，用力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下
“嘶……”齐娜痛得倒吸气
不等许歆开口，她笑了笑“这下就好多了”
许歆神情复杂，有些欲言又止
回家路上外边的天色很暗，道路两旁亮起了黄色路灯，齐娜头靠在车窗上，胳膊上还留着青紫的掐痕，她强提着精神，听着旁边开车的许慧数落
齐娜脑子混混沌沌的，许慧从上车到现在说了什么她记不太清，唯一的记忆是在等红绿灯那会儿
许慧拉了手刹，转头数落道“今天吃饭的时候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他让你喝你就喝，你摆什么架子？你真让我下不来台”
齐娜依旧不作声
到了地下停车场，她一言不发地跟在许慧身后上楼
开门，换鞋，进屋，齐娜麻木地坐在沙发上，耳旁仍是许慧的喋喋不休
“你能不能闭嘴？”
唇瓣分开又合上，齐娜听到自己这么说
“你说什么？”许慧很生气，转身去了杂物间，齐娜看清楚母亲手上拿的东西后，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要干什么？”
“你看看你头发染的什么玩意儿！我现在就给你剪了！”
伴随刀刃摩擦的声音，齐娜看着自己的一大撮头发落在了地上，那一刻，脑子嗡地一下炸开
她要疯了
“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也不在乎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甚至懒得和我沟通，懒得尝试理解我，理解我所做这一切都是被谁逼的”
齐娜的语气冷静的可怕，她觉得自己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她的灵魂看着这场争吵，而这副躯壳，早已趋于崩溃的边缘
“许慧，你算什么称职的妈妈？”
齐娜哭着说出这句话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收拾行李离开了家，身后的许慧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看着曾经漂亮的长发变得长短不一，乱糟糟的，齐娜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流
她蹲在马路边，掏出手机想给路瑶打电话，然后想起好友几天前就和家里人去旅游了
齐娜有些茫然，最后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封银沙，我和我妈吵架了，我头发全毁了”
“你在哪？”
她本来忍住不哭的，结果听到对面人的声音，瞬间委屈起来，带着浓浓的哭腔又说道“你别过来，我现在的样子太丑了，你别过来”
对面接了电话后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话
“齐娜，不准哭，哭是最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