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弃妇弃夫 简兮 4168 字 8个月前

第七章  人成各,今非昨

晨曦微光已透窗而入,正落在紫檀木桌上的半张美人脸上,染墨的笔斜斜的挡住了那美人的一眼,收拾着书桌的小厮手一抖,正将那浓浓的墨迹点在了如玉的容颜上。

小厮忙拾袖去擦,不想越擦越黑,自里间步出的磊落男子一见,却是眉头微皱。

“还擦什么!染脏了就是脏了,任你如何也无法回至最初!”正如他与她之间,任他有意修补,却也再不是当年的她与他,更何况现在夹杂在其中的却又有人,罢了罢了,不是早说过不去想了吗,不是早已说过桥归桥,路归路了吗,她攀她的高枝,至于他,虽不是户部的人,却总是师弟放心留在朝中的至亲,待他将手上米粮一事摆平,也要就此离开去做他的闲云野鹤!

“是是是,小的不擦了,将军莫怪,小的绝不是有意的,而是不小心见到那画中竟是夫人……”

“错了!”

错了?!啊,对!

“是是,小的是见那竟是凌云书斋的唐六小姐,这才不小心抖了一抖。”

那磊落男子眉眼微皱,斜斜的睨了一眼那染黑的美人图,才道:“是她又如何,拿出去丢了吧。”

“是。”小厮快手收起美人图,转身抛进了身后装着杂物的篮子又道:“将军,先前这六小姐在家中之时,咱们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成了这凌云书斋的主事,名震京城呢。”

游离眉皱的更紧,斜斜的瞪了小厮一眼,正要呵斥他莫要再提起那唐卿鸾之时,却因他接续下来的话而顿住。

“只可惜这十二少杀了人,以后总是要影响的,凌云书斋怕也是就此药落魄了。”

十二杀了人?!

“你说什么!”

“咦?哦,唐家的十二少爷唐君蝉,在前儿个半夜,把自家的大伯给杀了呢。”

十二?那个在梧桐树下一身倦意的少年杀了人?那个满身暖意让人忍不住接近的少年会杀人?怎么可能!

“那现在呢,十二现在如何?”

“这……听说是正押在刑部大牢,当时凌云书斋的下人都亲眼见到十二少满身是血,拿着匕首立在尸首旁,证据确凿呢!”

证据确凿?到底是怎的?

游离略略恍惚,似是又看到了那梧桐树下的少年,带着淡淡讽刺的笑,纵然是讽刺,却依旧让人觉得他身边的暖。

缓缓闭了闭眼,摇了摇头,蓦然转身而去……

灯火摇曳,连带的那牢里的暗影也摇摇摆摆,在那极小的隔开的牢房里,唐十二缩坐在角落,身上穿着的是米夏那白色的粗布囚衣,纵然是那极不雅致,极不舒适的粗布,却让人觉得和那日梧桐树下的懒懒少年没什么分别,只是多了份不该有的成熟,不该有的啊。

随手挥退了牢中狱卒,游离缓缓靠近,已到了那十二抬眼既能看的到得地方,却不见他抬眼,只是望着对面墙上开启的小小的气窗,淡淡日光自那气窗投进,落在十二脸上,这才看清,那脸上却是份寂寞,

那样寂寞的神色,怎么是这十八九岁少年该有的呢?

“十二……”轻声唤他回神,却不知接续该说些什么。听得他入狱的消息,便不曾多想,直奔刑部而来,本是想问为什么要杀人,本是想问为什么要让卿鸾担心,却惊见少年那样的神情,却也惊觉自己的毫无立场。摇头苦笑,卿鸾已是皇上的入幕之宾,何必还要他来担心十二,无论如何,他的命总是丢不了得,是他游离多事了。抬脚,回身,还是离了这无谓的地方吧。

“凤将军。”哑涩的声音忽的自身后传来,使得游离脚步一顿,徐缓回首,正望着那少年缓之又缓的回过头来,四目相对,才发现少年眼底的疲惫。

“将军……”那涩哑的声音又顿了顿,然后轻轻垂首,将眼底疲惫遮下才又道,“将军今日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不知为何,暴躁的脾气竟未起,只是身侧的手握了又握,斜斜的睨了少年一眼,淡讽挂上嘴角。这算什么?

“我何必来看你的笑话。”

“是啊,何必呢。”声音压低,“那你还来这儿是做什么呢?审犯人,不该是你吧。”

游离一怔,心底也是不解,他听得十二之事,想也没想便来了此处……是为了什么?

他自幼就是个随性的人,虽也是喜爱那吟诗作画什么的,但是却不不像师弟那样是个惊世之才。

他总是冲动行事,例如傻傻的上了敌国的当,险些误了送军师至西北的大事。如他这般不爱动脑,也就是在这些极聪明的人身边做个小小的助手便罢,至于那些什么运筹帷幄,什么决胜千里从来也不是他干的。所以其实他是极讨厌那些满脑袋计谋,处处看在前面的人,可此次,纵然他不愿动脑,纵然他不能透彻世事,却也明白总有什么事不对的!

他蓦然回身,前倾,想要看清少年的脸。

心底的不安不知从何而来,只是死死地瞪着那少年的微垂的眼,看着他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似是在为了什么而下决心!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等着,等着他的未尽之语,良久良久,才又听得那哑哑的声音再起,“十年前,我和阿姐亲眼看着几个叔伯将父母逼落凋零的荷花池……”

什么!游离眼一瞪,手一紧,青筋暴起。

怎么……

“其实那天我和阿姐本也是该死了的,只是……只是阿姐聪明,瞒过了叔伯的眼,从此就有了唐府处处被人欺负的呆蠢十二和足不出户的六小姐,直到那一年,几个堂哥险些将我也逼落清池,阿姐心惊,而你却同初家兄弟去唐府探望我那寄养的堂姐初音,所以……”

所以就有了月夜下的轻生,所以就有了惹人心怜的少女?凭什么!他只是她逃脱唐府的……的……

“阿姐是为了我。”是啊,是为了她的弟弟,只是利用而已,不气,不气,那时他不是也利用她吗!利用她逃离皇上的赐婚,只因她是他的师弟,皇上最尊敬的皇叔悦晟王爷亲口夸赞的”米夏文才”!

所以不气,不气!更何况是现在呢!

他为什么要在这儿听他说这些,虽对十二略有好感,可他的姐姐为攀高枝与他已无相干,他……

“将军,可我却知道这多年来阿姐是真心对待你的。”

真心?何来的真心,是在他身陷牢狱的时候和皇上搭上?还是隐隐之中有何那刑部尚书略有牵连?!

是了,刑部尚书是卜池,他果然是多虑了,多虑了。心底再起的恨意压了又压,终是决定还是离开这窒息的地方,不仅仅是这牢房,还有这米夏朝堂,管他百姓如何,管他边疆如何,与他何干!不管了不管了,师弟要是不放心,就自己回来助他那个该死的侄子!

蓦然回身,举步就走。

“就算是入宫也是为了你啊!”

脚步又顿,茫然回首望向叙说的少年。

入宫……是为了他?什么为了他?如何为了他?怎的就为了他?

“我是说……三年前,你那高贵端雅的母亲跪在已经被她一纸休书休离的阿姐门前,求她出卖自尊,让将军你活着甚至是继续做你的高官而入宫,圣意啊,入宫能是如何?枉我的阿姐觉得欠你恩情,枉我阿姐对你深情,无奈之下也只得……”

什么!双腿微颤,身子摇了一摇,他赶紧扶住身边墙壁。微微垂下头,道:“你是说……你是说……”喉间似是卡了什么,如同十二一般暗哑,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不!不!不!

娘先休了她?不是她……她懒为人妇,不是她……恼他情浅,求了休书而去吗?

卿鸾她入宫怎是为了他?

不!不会的,不会是娘逼她入宫的!

难道不是她……她虚荣吗?不是她……她……

怎会如此,怎是如此?不过是三月牢狱,怎么……竟有如此……如此的纠葛?

这是真的吗?不会的,不会是真的!

“你不信吗?如若不信,便去问问你的好娘亲,她……可否跪求阿姐入宫?”

娘她……她确实会如此的,定会如此的,此事怕是加不了!

……那他那日……那日对卿鸾说了什么……他……

“你是害怕吗?怕我对你做什么?你放心,我不会的,在你不顾我的感受踏进那华丽宫门的那一天开始,就抹杀了你我之间所有的一切。我是不在乎,因为我对你没有情爱!可是我又怎会去抱那曾经在别的男人面前尽显娇媚的身躯?我——不屑!”

“……我又怎会去抱那曾经在别的男人面前尽显娇媚的身躯?我——不屑!”

“……我——不屑!”

怎会……怎会对卿鸾她……这么说呢?他……他怎能这么说,怎么能!

“在你指责阿姐之时,却是伤她最深之刻。”十二声冷,隐带恨意。

是啊,那时……他定是伤她至极,至极啊!

“我本不愿说的,只是……我姐弟二人韬光养晦,十年沉寂,借着这凌云书斋与官场商场相连,为的是要毁去唐府的米粮市场,而你那好皇帝也不过是借着我姐弟的手,揽回粮食命脉罢了。如今我出了这事儿……”那唐十二垂下眸子,探手自颈间掏出一块儿翡色玉佩,那玉佩在透窗而入的光线下晶莹剔透,他探手抚了又抚,“我没动手去杀人,可唐老大却的确是我所杀,证据确凿。阿姐为了救她这不争气的弟弟,恐怕已经……身陷皇宫了!”

什么?

自脚底而起的寒意一路上涌,透进心底,直达头顶,冰冷了他的指尖,冰冷了他的身躯,无力一动却……僵硬的迈步……

“将军且慢……我可以相信你会对阿姐很好很好么?”

很好很好吗?

很好很好啊……

“我凤游离在此发誓,今生唯唐卿鸾一妻,绝不坐拥三妻四妾。定然与她真心相待,此意乃是真心所致,绝不是为报恩情。十二你放心!”

“如此,我若有幸活着出去,我阿姐没事便罢,若是有何闪失,唐家十二唐君蝉在此发誓:管他米夏百姓,管他是皇朝基业,我定要那小皇帝坐不安龙椅,也或许该让他的龙椅没得做!可好?”那脸上狠厉与坚定怎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啊。

游离微微垂眸,哑着声道:“若是如此,何须你动手,德昭帝的命是我凤游离的!”

“多谢将军。”十二将手上温玉递出,交与游离至此他才看清,那晶莹的玉蝉已然碎裂。

“将军,此玉乃是我娘生前亲手自所刻,阿姐手中亦有一块儿。请你交与阿姐,告诉她,此玉便代替君蝉守在她的身边,我姐弟心灵相通,她身上的重担,交给我便罢了。也求她……帮我找找……找找凌玉……”

这“凌玉”二字本是游离极为忌讳的,可此时他却无力深思,接过玉来,便摇晃着离开了阴寒的地牢。却不知他这一走,独留下的少年被三四个大汉硬生生的被灌下毒酒!却不知那斯文有礼,假仁假义的刑部尚书那般阴狠至极。

寒风拂过发丝,飘荡开来,他无暇拂去,满心都是她。

是!他知道,他现在应该冲进那金碧辉煌的深深宫苑,杀了那个男人,可是!可是!可是……可是他满心都是她,满心都是她的痛,她的苦,杀人报仇已不再紧要,紧要的是她的委屈,紧要的是她的心

在京城重重屋宇之上穿过,踏遍了每一个屋檐,将轻功使至极致,无非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见到她。

终于,疾驰的脚步缓下来,翻飞的雪花自茫茫天际洒落,在那个红漆的檀木门前,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淡然而立,满面的倦意,他本想,本想再见到她的那一刻,用力的摇晃她纤细的肩,大声的责骂她的傻,可是……这一刻,他仅仅能再这高高的房顶看着倦然的她。

雪,洒落,早已枯败的梧桐树显得那么的凄凉,他就站在那高高的屋顶之上,就这么看着她,她本以为,他会冲过来,狠狠的大骂她一顿,毕竟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已不再是她,皇城宫殿的一夜,早已该又一次在京城传遍……

可是他没有,仅仅是那么地看着她,是在干什么?不屑她的所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