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山上林间,房屋地上。一眼看去白茫茫一片。
自雪柔被带走后,荣齐聪的医馆从半天开门又回归了整日开门。
天气鄹然变寒,冒着大雪被送来的病人特别多,大都是感染风寒的。
因此荣郎中近日特别忙碌。
心里有事,他只想关门打烊。爹爹在世时时常嘱咐他:医者仁心。
这一世,终究都是身不由己!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甚至连午间的饭都顾不上吃,饿得胃疼,有时啃着凉透的烧饼。
几日下来,明显感觉瘦了。
晚饭也吃得很晚,夜里睡不着。
许多心焦事齐聚一起。
民间女儿出嫁,都有住七还八的习俗。他也不想那么讲究。可是妹妹也成亲好几日了,做为娘家人,唯一的哥哥,不管不问。也是不合人情。
便决定明日医馆关门一天。
决定一下,倒也睡安稳了。
次日早饭过后,带着云峰几人,雇辆马车。置办了几大箱酒茶,糖点,水果,等等。赶往任府。
下着大雪,路上也是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咯吱吱,唆唆唦唦的。
马车轴压在雪上吱吱喳喳。为怕滑倒,走得很慢。
赶到时,已近正午。
娘家哥哥的到来,热情得任府上下都为待客而忙碌着。
任国昌陪着荣齐聪坐在客堂,不停地吩咐着下人们,端茶倒水,水果点心的奉来。
任母张小莲亲自跟到后厨指点饭菜。
中午连同云峰几个荣府下人都安排了席位。任府也安排了一些下人陪客。席间妹夫任剑寒不停地向哥哥荣齐聪敬酒。
做为娘家哥哥,荣齐聪自然也很给面子。酒过三巡,趁着席间人多热闹,于荣也离席出去了。荣齐聪看着身旁安静乖顺的妹夫任剑寒,“于荣待你怎么样?”
任剑寒看他的眼神慌乱躲闪,低头小声回着,“她待我很好。”
荣齐聪看他这样,一定是平时常受委屈,接着又问,“她那作派还和那两日在荣府,我看到的一样吗?”
任剑寒一直躲闪荣齐聪直直迎来的目光,平静回着,“没事,从小到大,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荣齐聪听后,板下脸来,遂抬眼看向任国昌,任母,提高音质,“任伯父,任伯母。”
二老笑着朝他看来,任国昌笑问,“贤侄有什么要交待的吗?放心,于荣自出生在我任家,今后也定如以前,宠着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又看向儿子任剑寒,“寒儿若敢待她不是,我定饶不了他。”
话音刚落,任母也接话,“是啊,荣贤侄,我们任家只两个儿郎,没有女儿。一直都把于荣当女儿疼着,不曾让她吃半点苦。受一丁点委屈。贤侄放心。”
荣齐聪听的心里很不是味,荣家终究是欠了任家的。想起于荣的脾气性格,直感觉荣府欠任府的不只是对妹妹于荣的养育之恩,更是搭上了一个儿子的终身幸福。越发可怜任剑寒。
正想着,任国昌突然开口,“荣贤侄,伯父今也喝多了,说得什么话不要放在心上。当年令尊荣乐天,在一个大雨倾盆之日,偷偷带着爱妾于小荷赶往我家,二人连雨具都不曾带,淋得全身湿透。一见到我和小莲便直直跪下,我以为他们遇到天大的难事了,便寻问他们。”看看爱妻张小莲又接着说,“小莲不由分说,弯腰拉起于小荷去室内更衣。我去扶荣乐天,他却长跪不起,还硬是流着眼泪向我连磕好几个响头,哭着说:任兄啊,你荣弟弟心里苦啊,今特求您一事。来世做牛做马报达恩情。”
荣齐聪听得落了泪,“我们荣家对不起你任家。”
任国昌接着回忆,“他讲述了自家妻妾之事,给我心疼坏了!当即决定帮他养育于小荷腹中之子。我向他承诺,于小荷留在我家临盆,若是女儿,嫁于我儿任剑寒。若是儿子,我任某收为养子,绝不偏待。如今我任国昌做到了,如约让儿子娶了他的女儿。”
荣齐聪当即起身,不顾众人看着,来到任国昌跟前直直跪下,磕着头,“任伯父大恩,荣家无以为报。再次感谢恩德。”
急得任国昌,任母张小莲,任剑寒,席间众人都慌乱起身去扶他起来。
荣齐聪刚要起身。被正入门进来的于荣看个正着,不知怎么回事。
踱着步子,快速窜到任剑寒面前,抬手照着任剑寒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嚷着,“今日哥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为什么要让他跪着?!”
任剑寒低头不语。
荣齐聪起身,面露难色。只感觉妹妹太给他尴尬。
任国昌看看于荣,却是笑笑,“没事,于荣不要生气。”
张小莲则是转悠到于荣身侧拉着她,温柔的解释,“于荣不要生气,我们是和你哥讲起了一些往事,不曾想他突然跪下。不是我们欺负他。”
荣齐聪此刻对于荣的不满达到了顶峰,直觉她于荣欺人太甚!哪里配得任剑寒?哪里配得公婆疼爱?
可是在别人家做客,只能隐忍不发。笑着对任国昌商量,“任伯父,我想同您商量一事。”
任国昌招呼着众人入席,都入座后对荣齐聪笑道,“贤侄请讲。”
荣齐聪低头想想,抬头看着任国昌,“任伯父,您看我们荣家如今只剩我和于荣了,也不讲那么多繁文缛礼。我想请于荣和任剑寒去我们荣府住着。如今荣府除了下人,就只我一人,孤单冷静得很。我也很是喜欢任剑寒这个妹夫。我平时都唤他弟弟的。我特准他们一起住进荣府,同吃同住。任伯父可允了贤侄?”
“这个不可以。”张小莲突然接话,“民间相传出嫁姑娘带夫君卧榻母家,对母家不好。会祸事连连。”又看向荣齐聪,“荣贤侄不要生气,我们也是为了你好。真是想让他们陪你,可以让于荣,寒儿他们去那像婚前一样,各住各的。”
“我不讲究,也不信这些,任伯母不用担心。我荣家近年来什么祸事都担了,还怕这些戊戌有的?”
任国昌沉思后,重重点头,“依了贤侄。”
荣齐聪抬眼不悦的看向妹妹于荣,低声冰冷,“于荣,你都听到了,还不快去整理你和夫君的随身衣物?!”
于荣直感觉哥哥哪里不对劲,就像不喜欢她,可转念一想,也不应该啊。既然哥哥让她和剑寒回荣府住,她也就只当外出游玩了。便起身去收拾衣物了。
“当初我跟着家父外出做生意,遇一女子,很是喜欢。正准备纳妾,却不曾想遭遇荣贤弟的妻妾之祸。便打消了即将临期的纳妾举动。家里女人多祸事也可能多”任国昌述说着。
张小莲温柔接话,“所以我感念于荣,幸得有她。我才能和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异常宠她。”
任剑寒震惊了,抬眼看向爹娘,眼中含泪,“你们只顾自己,一个为了成全自己的兄弟情谊,一个为了周全自身情爱。从不顾及儿子的人格自由和一生所愿。儿子生来便是你们满足私欲的牺牲品。”这就原来爹爹口口声声的信守承诺?
荣齐聪起身,绕过中间隔着的两个下人,用自身衣袖为任剑寒抚着满脸的泪,温声劝着,“弟弟不要伤心,哥哥定会为你做主。管教不好自家妹妹,定会还弟弟自由。”
饭后,便带着于荣,任剑寒回往荣府。
路上,马车里,于荣突然想起一个人,拍拍脑门,惊问,“我嫂,不,那个女人!她会欺负我和剑寒的。我要下车回家!怎么现在才想到?!”
荣齐聪冷看她,“她近来都不在家,不用担心。”
任剑寒看向他问,“她去哪里了?”
荣齐聪摇头,没有说话。
雪停了,却是到处都是积雪,天寒雪不化,还好没有结冰。不然路更滑!
回到荣府,天已黑透。近来白天是越来越短了。感觉一天都没怎么过,就黑了。
时间好不经用!
一进荣府大门,荣齐聪就安排下人快为于荣他们备接风晚宴。
带着于荣,任剑寒他们去选房间。
于荣就认定她上次来这住的那间房。任剑寒没有任何意见。
荣齐聪对他们说着,“真是委屈了你们。住的是下人房间。”
任剑寒浅笑,“委屈什么?哥哥自己住的不也是吗?”
荣齐聪一懵,笑道,“好吧。弟弟就是懂事。”
“我觉得我选的挺好。”于荣推门而入,放下衣物。
荣齐聪扯着任剑寒进了书房。
任剑寒任由他扯着入座。看着哥哥的书房,好生雅致大气!
“哥哥,是有事相告?”任剑寒看着拿着香盒勺子,向书桌左侧熏炉里添着熏香的荣齐聪问。
荣齐聪忙着点头,“闲谈而已。”
点燃香,合上熏炉盖子。丝丝缕缕青烟自莲花编织红铜镂空盖子升起淡化,满室栈香。
让人瞬间心平气和,看他在自身左侧边的书桌主位入座,任剑寒忍不住又问,“嫂嫂她去了哪里?”
荣齐聪抬手捻起一长方型墨条,任剑寒有眼色的把自己右手边的方型砚台搬起递向他。
荣齐聪接过放在面前,“她被人带走。怕是不能活着回来。随她去吧。”
任剑寒呆愣了一瞬,“那哥哥快把紫翠姑娘寻回来吧?”
荣齐聪半起身端起书桌左上角落的一个装着清水的小茶碗,“已经让怀君他们去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