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作两步，七年时光，我走这山路，也愈发地熟练，不再像之前一样被绊倒，也不像之前一样走走停停，一口气就登上了山顶。

山顶的容貌仍旧没有改变，只是鼓起的土包又增添了一二，都是寿终正寝的老人，和我没什么交集的。

扶着略带青苔的石头，站起身子，向着路的尽头走去。

脚下的路很宽，左右都是用来放土包的，左侧已经放满了，右边刚隆起一两个，剩下的大小，大概还能放三四十个土包。

我时常疑惑，这些地方被土包填满之后，如果再有人要埋的话，那些人该埋在哪呢？

这个问题说着轻巧，但真要是想的话，也确实值得深思。生死之事，不可不谓重视，父亲说了，祖祖辈辈都是埋在这的，自己死了之后，也要葬在这里。

但是.....父亲还好说，但是再往后的人呢？估计就没有他们的地方了，排得满满当当的时候，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是在山脚下吗？还是说在半山腰，似乎都不是个好的选择。我也试着问过父亲，但他却说这是没意义的问题，空位足够，而我将来也会走出村子里，葬在别的地方。

现在想想，或许父亲是对的，因为自打我出生为止，村子里就没有过新生儿，假设以后都没有的话，这山上的坑还真的够用，甚至绰绰有余。

这两个信息一联系起来，倒是不得不让人怀疑，大家不会就是为了让山上的坑不缺，所以才不生孩子的......哈哈，当然只是说笑，怎么可能呢。

缓步靠近，身边泛起银雾，还是比较凉的，路的尽头是一块石头，七年前，父亲就是和我在那促膝长谈，给我立了规矩，以及播下那颗种子，就在那石头后面。

我离得太远，暂且看不清那石头后面神树的模样，所以心里边啊，还是多了一丝丝期待，期待这神树的容貌，父亲说了，我的未来会像这树一般，一想到这，我便更加期待。

但......就在我小心爬上石头时，另一边，却没有什么树，连叶子都看不见。

呵，我这心里不免失落几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本以为，父亲自诩的神树，历经七年有余，会长出个样子，可现在......连枯枝败叶都算不上，可悲，可叹啊......

又或者说，我的未来，确实像这神树一般，看不到出路，永远无法出人头地吗？这神树......当真这么神奇？就因为我违背父亲的意愿，学了八成手艺，便再无出路了吗......这未免也太过荒谬了啊......

也是可笑，我这本不信神的人，却无意中走进了神证啊，明明知道不存在这东西，当知道这东西和我有关系之后，还是忍不住去看，去相信，到头来，还是空欢喜，空悲切......

不过说到底，我来这也是一时兴起，为的，就是得到一个答案，那个时间欠我的答案，一直没有结果的答案，那个我父亲一直没告诉我的答案......

“哎......哎呀。”石头上布满了青苔，稍一不留神，便滑了下去，我赶忙一手护着脸，一手扶着石头，身子整个倒过来，这才没摔出个事情来，只是衣裳上沾上了几粒灰尘，怕是又让娘担心了。

“嘶。”我趔趄地站起身，人真是的，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我这次来，不但没看到当年种下的树苗，还摔了一跤。

不过，正是摔了这一下，让我发现了，那石头脚下一棵不起眼的绿植。

我慢慢坐在地上，端详起这株绿植来，说是绿植，倒更像是一块石头，没有茎秆没有叶花，有的只是那被一层层包起来的内芽，我不敢碰，怕伤到它。

这东西......不会就是........呵，是杂草也说不准呢。

“嗯？”我本想将其当作杂草，草草了事，回家。但是......是我出现幻觉了吗？我怎么感觉，它......它刚刚动了一下。

是我眼花了？动了......植物也会动？我再仔细一看，确实是动了，但是准确来说，是长了，长高了一点，身下的土被拱开了一点，我还...从没见过此等场景，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植物生长的情景。

呵......明明说了不信，但见此情景，还是忍不住联想啊......是不是说我的未来就像破土的新蕊，朝气蓬勃，有破万钧之势啊......呵，管他呢，管他真不真，反正我当真了，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我轻巧地翻过石头，回到那条路上，前后的心情都不一样，来的时候是揣测不安，现在是窃喜自信。

雾散了，月起了，日退了，心清了，它什么都没和我说，但好像已经用行动告诉了我答案。

我站在山崖边，身旁便是下山的山路，但我此时并不着急回去，山虽不高，但看全我们村子还是很轻松的，放眼望去，自村东头到我们家，都能看到个大概。

微风拂面，带走全身不快，眺望于此，全景尽收眼底。

“砰——”一声脆响，村子空地的上空忽然炸起一片火花，接着还有一声，砰砰砰得，一个接一个。

是铁花，村里在打铁花，我们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有几个人会这玩意，节日将近，宴请贵客，都会打，这个应该是父亲帮着弄完了工作，在庆祝吧。

对于小孩子来说，每当这个时候，打铁花结束，便是回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好了，就等着在外面玩的孩子归家。但这村子里，除了我也没别的孩子了，久而久之，便成了我一个人的习惯。

嗯，回家。

不能让娘等急了。

想到这，我加紧脚步，不再留恋，快步往家赶去。

二载有余，这世间倒是改变了不少，饥荒来了，收成一年差于一年，但好在我们村有手艺在，虽说受了影响，但还是能吃得上饭，不至于饿肚子。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我合上书本，今日的诗词我已了然，便想着做些别的。

父亲的身体，过了两年，倒是好了不少，但腿脚却出了问题。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去帮工，因为他说，干活要的是手，脚不利索不碍事。

“父亲，又要去帮工？”我见他起身收拾工具，便知道他要干什么。

“嗯。”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收拾。我也上前帮忙。

他腿脚不好的那一天，便由我扶着他去村里，他一开始还犹豫，但最后还是妥协了。不过...也不算是完全妥协了，毕竟他啊，只是让我送到家门前，便不再让我进去，只是在门外听听声音，那自然是不能让我上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