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戏如人生(1 / 2)

送走高斌,桂铎盘算起来。

高斌的突然到访,令他猜测贵妃在宫内的地位是否有所动摇,如果有,可能是当年让皇帝不管不顾的庶人乌拉那拉氏造成的吗?

然而,虽然异象中贵妃表现可疑,似乎牵扯到当年之事中,但若是她真的做过什么,高斌对自己,就不会只是言语上旁敲侧击了。

——所以高斌的不安,是从贵妃娘娘而起,却不一定是因为乌拉那拉氏。

也许是他惊弓之鸟了。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在浴佛节当日看到的所有画面。

那些画面几乎全是女儿受苦的场景,本是他避之不及的噩梦,但又似镶嵌在记忆中一般,无法淡忘。

不过如今他倒是感谢这邪祟,让他可以从中找出香云所说,因果变化的线索,防范于未然。

清晨,莱菔打着呵欠,下了门板。

药铺甫一开张,他就看见桂铎站在外面等着。

他有些奇怪,但念着昨晚赏的钱,很是热情地走近,打了招呼。

一走近才发现,桂铎眼中布满血丝,似乎一夜未眠。

他不免关心两句:“先生昨儿没睡好?”

桂铎看来是真的没睡好,反应都有些迟缓,愣了一瞬才道:“哦,没事,没事。”然后忽然问道:“莱菔,你们铺子今年收的玫瑰多吗?”

莱菔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道:“嗯……不太多呢,今年倒春寒,玫瑰开得晚,也冻死不少。鲜玫瑰都不多,烘完就更少了。”

桂铎又问:“那到秋天还有玫瑰吗?”

莱菔道:“玫瑰从春末到秋末都有开的,要用的多是春天收了烘干,不过今年这样,估计秋天还得再收吧。您要是想买,何必等到秋天,现在就能买啊?”

桂铎道:“哦,我的病,到秋日冷下来时犯得多,所以先问一句。我去衙门了,你去忙吧。”

莱菔答应了一声回去了。

近晌午时,桂铎先生家的全灶刘大娘挎着一篮粉红饱满的蜜桃从药铺外经过,还分给莱菔和掌柜的一人一个,说端午前后里吃桃子好。

莱菔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了一口,十分甜香,忍不住道:“好甜!今年桃子难得,大娘在哪里买的?”

刘大娘道:“嗨,昌平县的亲戚送的,萝卜啊,要是喜欢再拿一个去,算是慰劳你每日送药辛苦。”

沉心正看着马齐三七时的贡品单子,风儿上了一盘话梅渍的桃片,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忍不住道:“漠北别的都好,就是没什么鲜果子,就这一口,我都不知道馋多久了。给爷送去没?”

风儿道:“送去了,爷说先放着,他歇了中觉起来再吃。”

沉心应了一声,接着慢慢吃。

身后传来傅恒的声音:“为夫从前还没吃过这话梅渍的,今日一尝果然不错,难怪夫人心心念念啊。”

风儿行了一礼,沉心道:“爷起了。”

傅恒让风儿先出去,坐下揽着沉心,道:“这几日常睡不好,可有时睡下便醒不来,还总是梦魇。不过吃了桃子,心情就好多了。”

沉心道:“是端午地气弛张,还是四月初八那日撞客,祟还没送走?”

傅恒叹口气:“说来也怪,那明明就是黄粱一梦,而且等和敬公主和亲时怎么也得五六年后,为何我越来越觉得,好像并不只是看过,而是记忆中真的有这么一段似的。”

沉心安慰道:“许是爷挂心皇后娘娘与和敬公主之故,又因阿牟其去了,有些忧思伤怀,邪气就趁虚而入了。”

傅恒对沉心说自己幻觉时,是隐去细节,只说过公主远嫁一事,当下道:“也许吧,只是现下咱们还没出孝,便是连额娘都不能去宫里探视。皇后娘娘要是有什么事,也难以知晓啊。”

沉心道:“倒是有件事,刘妈妈回报昨儿高大人去了桂铎大人府上。”

傅恒认真起来:“确定吗?”

沉心道:“刘妈妈是我陪嫁中最老道机敏的,昨日索绰伦府的家眷去帮着裘大人张罗下聘的事情,桂铎大人吃得简单些,就让刘妈妈先走了。刘妈妈谨记嘱托,在胡同口的茶摊坐到日入时分,期间看见有位老爷进了胡同,今儿给了俩桃子,套了药铺那小伙计的话,那孩子说听见桂铎大人喊人家高大人,态度也很恭敬。现下京里,还有几位高大人啊?”

傅恒正沉吟间,一名小厮进来禀道:“爷,桂铎大人投了拜帖。”

傅恒起身道:“你去安排,去净业寺。”

净业寺是雍正年间富察家捐资修缮的寺庙,马齐去世时,也是由净业寺的和尚来诵经。

傅恒只说马齐三七将至,身为子侄,要净业寺安排禅房,为马齐抄经。又嘱咐住持道若有人寺中寻他,只让他进来见面就是。

黄昏时分,桂铎来了。他也不多客套,坐下开门见山道:“庶人乌拉那拉氏在今年暮秋时节极有可能会出冷宫。”

傅恒有些意外。

桂铎知道他会很意外,于是解释道:“现在想想,下官与大人在浴佛节当日遭逢如此异象,也许就昭示着乌拉那拉氏会在今年有什么变动。下官回忆了一下当日看到的那些事情,想起来一件之前没发现的细节。立冬时宫中家宴,六宫嫔妃都包了饺子,而乌拉那拉氏,她说自己不会包饺子,所以拿了一壶玫瑰花瓣酿的醋。

宁古塔土人有制玫瑰糖之俗,但若是酿醋,至少也要一月的功夫,《齐民要术》中记载酿醋法,十石瓮的料,最终得五斗淀而已,花瓣酿造所得更不如米,若以花瓣酿醋,即使只有一壶,恐怕所需花瓣要数十斤之数。玫瑰非上乘药材,不由各地官员上供,御药局采办也是通过京中药商,今年春季寒冷,花期推迟,春日药商所得玫瑰减少,宫中要得这么些玫瑰,恐怕只有秋季一季而已。两相对应,今年暮秋,最有可能。”

傅恒凝重道:“若皇上只是迎回废妃,倒也罢了,怕的是此人真有些妖异,会对宫中的娘娘不利啊。只是您与晚生,还有璎珞姑娘所遇妖异之事,仅有我们自己可见,且皆是怪力乱神之事,又与实情有许多出入,有谁会信?晚生与拙荆如今带孝之身,不能入宫,音讯断绝,更不能提醒皇后娘娘防备于万一。”

桂铎道:“乌拉那拉氏如今能出冷宫,就是说她当年是有冤情的,大人与下官所见异象,虽是仅在小处附会而非真实,但也许也昭示着,她还会借当年之事生出风波,若只沉冤昭雪,自是应当,可是若是她自己,还有那些被除籍的乌拉那拉氏族人借此生出风波,就不可不防了。”

傅恒安慰道:“桂铎大人所见异象中,是慎妃娘娘做局害了皇嗣,又栽赃了乌拉那拉氏,然后被封为常在,可当年事发时,皇后娘娘最先发觉,一开始是皇上交给晚生查的,只是后来兄长说要避嫌,才又移交给慎刑司和刑部,慎刑司与刑部查到乌拉那拉氏,又因纳尔布支持逆党,所以才让她进了冷宫。

当年晚生就觉得案情有疑,去年出了山虎会的事情,北族又进献公主,结合当年疑点,真凶应是北族贡女金氏。何况那时慎妃娘娘已是贵人的位份,后来和安、和宁两位公主也平安,这两处是和异象对不上的。乌拉那拉氏想来不会揪着慎妃娘娘不放,还请您宽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