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君臣相见,殊深轸念(1 / 2)

万历明君 鹤招 2593 字 2个月前

京城,十月二十八,清晨。

上御皇极门,颁万历元年大统历。

及已享太庙,以庄皇帝神主尚在几筵,上具常服祭告,祗请圣灵诣庙享祀。

……

朱翊钧祭告完太庙后,却并未第一时间回宫。

而是来到了太庙旁陪祀的真武庙。

朱翊钧在太常寺的陪同下,对真武大帝进行了祭祀。

而后又亲切接见了道门三位观主。

三位观主不尽是真武观的。

乃是东岳帝君观、都城隍庙、三清观等一应道观选出来的道门领袖,作陪皇帝。

虽说个个修行不凡,但此刻却都愁眉苦脸。

朱翊钧见三人都不太配合的样子,不由拉下脸来“三位高功,莫要哄骗朕,朕之前可是摸过底的。”

“你们可不止那点香火钱这么简单。”

“北直隶八府两州,你们都有借贷的营生,甚至有的道观,都借到河北去了!”

“怎么朕要借点就不肯了?朕的生意做不得?”

见皇帝拉下脸来,三位道门领袖都有些局促。

其中一名原申道人苦笑道“陛下,我三人虽被推出来做个魁首,但却不像陛下这般言出法随。”

“京城中大大小小近百观,也不是我等能尽数做主的。”

“陛下……毕竟不是小数目。”

嘴上这般推脱,但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百姓借了高利贷,不怕还不上,再差也能收来做個佃户。

你皇帝来借钱,不还了怎么办?总不能又弄个白莲教、五斗米教,暴力催债吧?

要的少也就罢了,一来就狮子大开口,谁能同意?

朱翊钧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晓之以情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三位高功,皇家给诸位良田免赋,可是与三位接的头。”

“怎么有好处的时候能说上话,为君父解难的时候,就做不了主了?”

道门向来是皇权的延伸。

可以说这些宗教里面最听话,就是道门了。

该上缴的份子钱,一般都会足额。

哪怕对外放贷,也比光头们收敛得多。

但是收进自己腰包的,自然也不会少。

如今朱翊钧正是缺钱的时候,本指望着冯保那里抄家,能出点货。

上辈子能超过百万两,这辈子死的早,打个折,二十万两总不过分吧?

结果顺天府吃相太难看,只报上来两万两应付了事。

还是他发了一通火,准备出动锦衣卫,才逼得内阁又压着顺天府,吐了四万两出来。

当然只有现银。

至于什么古董、字画?看着像商周的,实际上就是上周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历史上乾隆让陈辉祖去抄家,结果陈辉祖自己吞了三百万,只给朝廷一百万。

更离谱的还数魏忠贤,这种身份位置,抄家抄出来几千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清官。

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但落到实处,就是难办。

害得皇帝陛下只能记在心里,准备秋后算账。

银两没凑够,自然只能到处打秋风。

这不,今日正好祭祀太庙,便准备从道士们手里薅一点。

原申道人听了皇帝这话,面色更是为难“陛下,臣等倒是能合计合计,不过陛下这数目,着实太为难了。”

开口就是一百万两,当是道观下面长了银矿呢?

朱翊钧很是理解,从善如流“那高功说个数?”

名义上总归是借钱,脸皮厚点也无妨。

原申道人告罪一声,领着另外两个道门领袖,躲到一边商量去了。

朱翊钧很有耐性等着。

不多时,三位道门领袖才商量完。

原申道人开口道“陛下,咱们合计了一下,当能给内帑凑九万七千二百两出来,虽说少了点,但为表拳拳心意,利息减半。”

“陛下,我道门虽……”

朱翊钧直接打断了他。

乘胜追击道“高功这是欺朕……。”

话未说完,只见蒋克谦从外进来,附在皇帝身侧耳语了一句。

朱翊钧立马改口“好,那便如此!三位忠君报国之心,朕必然铭记在心!”

先能掏多少是多少,现在有事,下次再来详谈。

反正内债不是债,利息都没什么好讨论的。

语罢,便急匆匆舍了几位道门领袖,直接出了真武殿。

这时他才有暇问起蒋克谦“海瑞进京了?怎么比预料中的快?”

蒋克谦连忙道“本说是后日,但海佥都御史到了天津卫后,恰好偶遇入京的温侍郎。”

“而后便将老母托付给了温侍郎,自己则快马入京。”

朱翊钧暗自感慨,果然是拳拳报国之心。

海瑞这人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但其实,是一个比高仪还要简单的人。

他是发自内心信奉三纲五常那一套,包括爱民,自然也包括忠君。

可以说,海瑞是为今世上,少有真的会把皇帝当做君父的人。

当初世宗将其下狱,一度声称要杀海瑞。

即便如此,在世宗死后,海瑞在狱中闻讯,竟是嚎啕大哭,哭到呕吐,以至于晕倒在地。

这种纯粹的人,就是皇权的一把利剑。

当然,就看怎么用了。

朱翊钧沉吟了一会,对身旁的张宏道“大伴去,替朕亲迎海瑞。”

张宏应声就要去。

朱翊钧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他又转身折返真武殿。

问道人讨了一幅笔墨,就在殿中书写起来。

几个大字一气呵成。

等笔墨干涸,便拿着出来,递给张宏“就说朕翘首以待,请他入宫与朕参食分膳。”

张宏小心接过。

他不敢细看,躬身而退。

朱翊钧看着张宏离去,似乎想起什么。

又朝身侧的李进吩咐道“让尚膳监翻一翻,世宗最后一日午膳是什么花样,今日就按那般做一顿。”

李进立马猜到皇帝的用意,眼中划过一丝惊叹与慑服。

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

不知谁放出来的消息。

此时城门内的街道两旁,已然站满了人。

摩肩接踵,垫着脚往城门外张望。

民居若是有二层的,更是探出好几个脑袋往外看。

周遭视野好些的酒楼,几乎被抢订一空。

便在这时,城楼上,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人群突然就三五吆喝起来。

“海青天来了!”

“看到了看到了!”

突然之间,人声鼎沸,嘈杂盈天。

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越过护龙河,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里。

海瑞如今已然五十八岁高龄。

舟车劳顿,神色止不住地倦怠。

斑白的两鬓,以及纵横沟壑的脸,都透露出数不尽的风霜。

他到了城门外,下马牵行,神色复杂地看着就在眼前的京城。

彼时种种,再度复现在了眼前。

从他遣散妻儿老母,死谏世宗,希冀世宗重新振作,扫除积弊。

从他视死如归入狱,慷慨赴死,却听世宗将他看作比干,自语不愿做纣王。

再到后来听闻世宗驾崩,他宛如丧父,悲痛欲绝。

后来又是穆宗将他复起。

桩桩件件,如同走马观花,一一复现。

被穆宗放弃,致仕回海南之后,他从未想到,自己还有被复起的机会。

京城,更是只在梦中出现。

却没想到,如今又再度来到此地。

巍巍城墙,大明中枢!

想到八月初,随着起复圣旨一并送来的新帝手书,他便再度心情激荡。

一拉缰绳,昂首阔步,走进了京城!

随着海瑞入城。

围观众人很快嘈杂起来。

“海青天!”

“终于又见到您老了!”

“海青天入京了!”

人群纷纷往前挤。

若不是武城兵马司早早安排人看着,恐怕就要水泄不通了。

海瑞抬头看向周遭众人,神情复杂。

他为了不惹出事端,一路上从未说过自己身份。

但一到了北直隶的范围后,走到哪里都被人夹道以迎。

说不麻烦是假的,但这份满足感,也足令他泪目。

他无奈,只能拱手回应。

恰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张宏率人策马而来。

见周围拥堵的人实在太多,无奈只能下马,挤开人群。

高喊着“海佥都御史!司礼监掌印张宏,代陛下亲迎!”

随着一声声高呼,总算是拨开人群,来到海瑞面前。

海瑞正要行礼。

张宏一把将他扶助“海佥都御史,不是口谕,是陛下关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