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新生

人生面临无数的选择，每一次选择老天都会给你一个回馈，这个回馈也是一种机会，在这种回馈下我们学会思考，思考之后又会出现新的选择。这种选择本无对错，只是每种不同的选择，都会给到你不同的回馈。人，身体的死亡不知会去哪里，又不知会不会去到哪里，但是，人，只要心不死，路，就永远在你脚下。

4.1

从火车站到回家，一路的变化让文世明感慨颇深，自己家乡变化也很大，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平展的柏油路直接通向镇里。公交车虽然不是滨海的那种空调车，但已经焕然一新，不像以往那般破烂，通往镇里的小巴车早已不见踪影，不知在什么时候被这种无人售票的公交车代替。望着窗外记忆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文世明心里满是不安，自己从滨海回老家，除了小姑还无人知晓，回到家里该会是怎么一番场景？下了车，公交站离家的距离只需要不行五六分钟，毕竟整个县城也没多大。熟悉的六层楼不知什么时候被从新粉刷。

一、二、三…文世明像小时候一样，数着一节节楼梯来到家门口。自己读高中时的防盗门显得有些破旧，铛、铛、铛，文世明轻轻敲响了大门，不一会步履蹒跚的奶奶便打开大门，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孙子，奶奶脸上漏出温柔的笑容，加快了开门的速度兴奋的说到：“啊呀，明明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吃饭了没呀？”文世明笑呵呵的到：“奶奶，我已经吃过饭啦！”奶奶一边帮文世明卸下行李，一边对屋里躺着的爷爷到：“明明回来啦，你还躺着不起！”自己奶奶一天书也没有读过，更是大字不识，对自己孙子是否上学显得不是那么关心，躺在床上的爷爷似乎想起身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文世明微微一个愣神儿，随即绷着脸翻过身去，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自己。不由得自己反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奶奶却不理这些，拉着文世明到他曾经住的卧室说到：“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年，在那边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奶奶，我真吃过饭啦！”“那就先喝点水吧”说罢奶奶迈着蹒跚的步子就去暖壶倒水，文世明站起身来本要自己去，奶奶却非要自己歇着，趁着奶奶倒水的空，文世明发现自己住这个卧室似乎现在有人在住着，来不急多想奶奶已经端着水杯走来：“你怎么不念书了呀，可把你爷爷气坏了，不念就不念吧，回来先休息几天再说！”不待文世明回应奶奶又自顾自的到：“你看你们班那几个同学，早就去上班赚钱了，改天让你也让爸找找人，去厂里上班也不错嘛…”奶奶不停的对文世明唠叨着这些年一些人和一些事的变化，曾经这种唠叨自己可能会觉得不耐烦，不过这个时候自己却觉得很是幸福。从奶奶嘴里得知，自己去滨海不久六叔一家三口便因为拆迁没房子住，再加上孩子上学问题搬来这里，奶奶告诉自己别担心，本就是三个卧室，六叔两口子住最小的卧室，自己和弟弟住一起就好。文世明暗自无奈，哎，得，这下算是没有清净的日子了。

饭桌上牛振伟热情的介绍到：“这是薛志斌，哥们技校同学，这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文世明，我俩可是从小长大的好兄弟！”薛志斌是牛振伟技校同学，比文世明和牛振伟稍大四五岁，但是身高却很矮，只有不到一米六的样子，和高大魁梧的牛振伟站在一起，总是显得很不协调，长相嘛从牛振伟给他起的绰号便可知晓，那就是“土行薛”，这个“土行薛”自然就是电视剧封神榜中“土行孙”的改称，为了简便称呼，大家也会亲切的叫他土哥。从大家开玩笑聊天中不难看出，这位土哥性格很好，或者说几人关系很好，不管大家怎么开他玩笑，这位土哥都不会生气，也由于薛志斌的原因，大家吃饭从不会冷场。另外两个一起为文世明接风的人就不需要牛振伟介绍，两个都是初、高中同学，一个叫王彦斌，另一个叫魏雪峰。由于几个人都分配到一个单位，在加上大家都是同学，几乎又都是从小长大，彼此都很了解，大家一起吃饭喝酒、一起上网吧、打麻将，总之几个年轻人几乎形影不离。

王彦斌和魏雪峰两人刚刚毕业，分配到厂里干的是最累的活儿。牛振伟和那位土哥却是技术员，工作也比较轻松，不过除了年龄较大的土哥每天任劳任怨的工作，其他几人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也要归功于几人都是厂区子弟，又是抱着铁饭碗，厂区不会轻易开除人，所以没有什么压力的年轻人们，过着有恃无恐的日子。

就这样他们四五个人几乎成天腻在一起，当然他们也没什么正事可做，几个人沉迷于网络游戏，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网吧打夜场，有钱时候白天就去澡堂子洗澡睡觉，没钱了就都回家，就这样晚上游戏、白天睡觉。年轻人在一起很是费钱，不过今天这个请客，明天那个买单，文世明那点钱也坚持了一阵子。起初文世明刚从滨海回来时还有差不多一万块，给了奶奶五千，又花一千多买了一个二手诺基亚手机。坚持一阵子之后文世明已是口袋空空，其他几人还能盼着发工资，发了工资几人又能潇洒些日子，每天都在一起玩，所以是谁有钱，谁就请客。文世明的爷爷再也没有和自己说过话，就连在街上相遇，爷爷总会把脸扭向另一边，当做陌生人。也不能总让哥几个花钱，文世明也只能去找父亲要些零花钱。文老四生意失败后就接了老爷子的班儿，去镇里新厂工作，新厂离家一个多小时车程，失意的文老四也就住到单位的职工宿舍，回家也只是每年一两回，对儿子辍学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反应，儿子到单位要钱自己就给个几百块，毕竟工资也不算低。文世明一直盼望着父亲能和自己说些什么，但父亲总是绷着脸，给了钱就叫他走人，所以父子俩基本是没什么沟通。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多，文世明和大家的话题只有曾经的年少和网吧的游戏，而其他哥几个还能讨论一下这个月谁发了多钱工资，谁又能有多少奖金，看着昔日的同学已经能赚三四千的工资，文世明心里自然不好过，几个人围城一个圈聊着工作问题时，自己似乎总在圈外站着。俗话说：茶淡不如水、人穷不如鬼，渐渐的自己感觉到除了牛振伟和土哥之外，大家似乎对自己有不少看法，曾经的同学朋友似乎也对文世明避之不及。牛振伟多次陪着文世明去找工作，什么卖空调、卖手机、做销售、桑拿服务员，面试了不下十多个地方，可就是不知怎么，没有一个地方会雇佣自己。

游戏之外的文世明也觉得自己恶心、迷茫，回到家只有奶奶会和自己说几句、吃饭了没？别惹事等等一些家长里短，过年时长辈们在发压岁钱的时候也会刻意屏蔽自己，长辈们这一举动也深深伤着文世明的心。自己的婶婶得知文世明辍学后游手好闲，每天都是一副嫌弃的样子，六叔还好，时常背着婶婶给自己一些零用钱，当然也有被婶婶发现的时候，发现之后嘛首先会和叔叔吵闹几句，之后又会不阴不阳的在爷爷奶奶和自己面前说一些损人的话。还好，闲来无事叔侄俩还可以用下象棋来解闷。

环境往往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想法和行动，此时文世明已经成为地地道道的街头小混混。决心，很多时候需要外部刺激。赶着春节过后文老四罕见的在家住了十几天，父子俩仍然话不多。终于一天文家老爷子再也憋不住，他受不了自己孙子成天游手好闲，皱着眉向文老四发问到：“老四，我问问你，你计划让明明就这样混下去？”文老四不耐烦的到：“用不着管他，该折腾的时候，他自己就会去折腾！”听到这无关痛痒的一句话，文老爷子顿时来了气：“你能接老子的班，明明能不能呐？你不想想等老子死了，这不争气的明明怎么办？吃啥喝啥？我看你们父子两个脑袋都装着浆糊是不是？”

接班，是当时社会的一种特有形式，也就是父亲在镇办工厂的工作可以由儿子来接着干，不过等到文世明这一代已经没有这种惯例，后来文世明聊天时偶尔会感叹道：“我们80后呐，还真是苦，出生时候赶上计划生育、没有兄弟姐妹，接班的制度赶不上、包分配的制度又赶不上，做买卖吧大多数资源都被掌握在上一代手里，知道要送礼做生意的时候，时代变了，大家又都不敢收，打工嫌你老、创业嫌你小！80后真是难呐！”

此时还要说回文老爷子。老爷子又指着文世明到：“还有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放着书不去读？我真是白白把你拉扯这么大，你还有脸回来？当官没福、受苦无力，我真想一脚把你父子俩都踹出去！”文世明和自己爷爷感情很深，听到爷爷这样责备自己自然是低着头无话可说，文老四却不甘示弱的接话到：“我能怎么办？那你想让我们怎么办？”老爷子喘着粗气，右手食指指着文老四到：“你更不是个东西，自己儿子自己从小不管，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这时老太太拿着水杯进来到：“快别说了，喝口水吧！”老爷子接过水杯仍然喘着粗气到：“老四，我告诉你，每年煤矿都招挖煤工人，今年，你必须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送去煤矿上班！”听到这文老四不紧不慢的到：“挖煤？呵，他能吃了那份苦？自己想办法折腾去，我是没办法！”听到这文老爷子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骂道：“哪有你这样的人？你他妈配当爹吗？”说罢拿着玻璃水杯顺手就朝着文老四砸去，文老四本能的躲过杯子，不过还是被水烫到、被玻璃杯砸到墙上的碎渣划伤。文老四愣了愣神，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本想和问老爷子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随手指着文世明到：“你他妈的没骨气的东西，给老子滚出去闯荡去，混不出个样子就别回这家！”文世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在原地，奶奶上前拉着老爷子就往出走，老爷子一把甩开奶奶的手，仍然宣泄着心中的怒火。文老四见文世明呆站在那里便气不打一处来，先是自己穿好外套，又把文世明的衣服仍在他脸上狠狠的说到：“跟老子走！”说罢便推着文世明往家外走，任凭奶奶怎么在身后劝说也没有阻挡那坚决的步伐。

下楼后父亲一眼都没有看自己，只留下寒风中陌生的背影和寂寞的柏油路，文世明很委屈、很想哭，双眼似乎也模糊起来，但是他更明白，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此时的北山镇大雪未消，瘦弱的文世明穿着并不太厚的外衣，独自在寒风下站了十多分钟便再也受不了。

随着几声敲门声响，牛振伟打开门，看到文世明被冻的直吸鼻涕，一边开门一边打趣到：“怎么？这是在外面做了几个小时的思想工作才来的我家吧！”文世明没有心情和牛振伟开玩笑，把刚刚发生的一切讲给牛振伟。“哎”牛振伟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接着到：“你呀，真不该辍学！”见文世明没有说话，牛振伟也知道此时在提这件事显然没什么鸟用，递给文世明一根烟又到：“我要是你，早就去闯荡了，反正也是无牵无挂！”文世明重重的抽了口烟到：“你以为我不想？你陪着我去找了多少工作？”不大的房间里很快便烟雾弥漫，牛振伟想了想说到：“不行就去大城市，什么广州、深圳，混不出样子也比现在强吧？”文世明抽着烟默不作声，因为只有自己明白，一个人出去闯荡有多不容易，想想自己在滨海，端盘子、当保安、守孤岛、搬砖和泥、洗车又干网管，这种看不到头的日子自己一天也不想过下去，没有一技之长又没什么学历，就算去了大城市不也是如此？许久牛振伟又开口到：“诶，我说哥们，你就没想着去找找你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试试让他们帮你找份工作？”

文老四离开家后去找昔日朋友们喝酒，路上拿起手机，拨通一串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后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到：“哥，我是小文儿呐，过年好呀！”听筒里传来一阵热情的声音：“小文呐，过年好、过年好呀，最近在忙些什么？”“嗨，我现在是安分守己的上班，这不想着过几天带儿子去给您拜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