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杀了那个男人,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等她一拳将男人打倒在地时,她惊觉自己已拥有反抗的能力,悲愤加持,她一拳一拳,不曾停息。
“住手!”
逐云宗一位长老的呵斥打断了她:“你这孽徒,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是谁的弟子?”
他本就在抓沈清客把柄,早先派出一名弟子时刻关注今夕动向。
“长老,弟子这是在为民除害。”今夕这样答道。
沈清客被请到此地时,并不意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孤坟问:“这是谁的坟?”
跪在地上的今夕深吸一口气:“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今夕点头:“她失去了她的名字,只能以这种方式埋进土里,甚至没给我留下太多回忆。”
“但是……”她失神地想了想,缓缓开口,“那些零散的碎片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她是个胆小又温柔的笨蛋,但在我面前总是最坚强的,只有我看得见,她很疲惫,又在坚持。
她会讨好她厌恶的男人,为我争来活着的机会。
会在主母害我冬日里掉进井里后,用毕生的聪慧和勇气反击主母。
会在奄奄一息时,帮我在那个男人心里留一个位置。”
她轻抚面前破旧的无字碑:“我只是觉得,一个母亲悲壮的一生,不该被遗忘在孤坟下。”
沈清客看着她落寞的身影,在长老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开口:“那就把她的名字还给她,在她的碑上写,她是谁的母亲。”
得到这样的许可,少女抬起头,斜阳落幕之际,眼梢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她惊讶的面前。
沈清客看着这滴泪,转身离去:“给你半个时辰。”
许久,今夕找到远处等待她的身影。
“师尊什么都不问吗?”
沈清客转过头:“你想我问什么?”
今夕一时不知所言。
沈清客便继续回应:“于情,你做的没错,于理,你做事欠考虑,被发现了是你活该,自己去藏书阁抄总规。”
今夕怔住,在他走出一段距离时突然叫住他:“师尊。”
沈清客回首:“还有疑?”
今夕面前浮起笑意:“您是神明吗?”
沈清客别过视线:“不是。”
彼时他尚未觉察这场景的奇怪之处,事后那长老对他令人膛目结舌的做法表示不满:“你这徒弟天生反骨,自当严加管教。”
“莫长老所言有理,只是这算是她的家事,我们贸然插手稍有不妥。”
长老听不得他的歪理,驳道:“你这是在纵容她。”
月光铺设石子路上,沈清客蓦然生起某种异样的情绪。
纵容?
纵容灾祸?
那只邪魂挑衅的面庞忽而闪过。
在和今夕相处了更多时日后,这种情绪才暂时被遗忘。
他一直都知道,今夕在偷偷画他。
从一开始线条凌乱,丝毫辨别不出这是何人的画像,到现在笔触清晰,不难辨别出他身形的画像。
他装作不知,却越来越期待今夕逐步精湛的画技和他越来越传神的画像。
最后一次,他本走在今夕的住处附近,忽而看见郁闷离去的晏秋手中捏着一对系着五线绳的小人。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动身来到今夕的窗前,却不知为什么要来到此地。平日里姿态清高,此刻却有些做贼心虚。
垂眸扫过一眼画像,他将画中人看在眼中。他的身影,他的神韵,他眼里的霜雪一一呈现在纸上。他仿佛透过墨色线条,看到执笔的人偷偷观察了多少眼。
沈清客的唇角难以抑制地浮动了一下。
只是这难以察觉的一下,他笑容便凝滞在脸上。
微风过境的垂柳摇晃,带着树叶沙哑的翁动。
“不可。”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