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极快的松开落葵,生怕再多待一刻,刚刚硬起来的心便会坍塌,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手脚便不听使唤的轻颤了下,不经意间,眼角有凉意漫了出来,他咬着牙神情如常的拉开了门。
而落葵瞧着他的背影,手不禁紧紧揪住了绛紫色团花锦被,那团花绣的针脚细密,一针一线都将掌心硌的酸涩,她的每一处骨节都痛入骨髓,每一块皮肉都痛到冷颤,奈何,奈何都不及此刻心间的痛。
入夜,四围寂静,夜色浓稠的泼洒开来,深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忽明忽暗,有几缕云遮住了月华,四下里如同笼了一层淡薄的轻纱,朦朦胧胧的辩不清楚方向。
床边儿摆了一张上了年头如意纹老榆木方桌,桌边的雕花已经斑驳破损,桌案也生出些许裂痕,隐隐发黑。桌案上搁着四只粉蝶穿花白瓷碟子,一对粉蝶穿花白瓷阔口碗并两双雕花鸡翅木筷子。
“尝尝这个,什锦蒸蛋,君姑娘说是此处的拿手菜。”江蓠盛了一勺蛋羹,小心吹了吹,吹的温热适口后,递到了落葵唇边。
落葵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伸出手接过碗筷,平静道:“我觉着好多了,可以自己吃了,君姑娘的药果然灵验。”
江蓠舒了口气,哈哈一笑:“谢天谢地,你可算是能端的动碗了,这些日子伺候你这么个半残废,可要累死本少主了。”
“谢谢你。”落葵垂眸,吞了口蛋羹,语焉不详道。
江蓠顿时跳了起来,一脚踩在椅上,凑到落葵跟前,眯着双眸,笑声切切:“小妖女,你说甚么,你再说一遍。”
落葵翻了翻眼皮儿,嗤道:“只此一次,过期不候。”
江蓠顿时长长的叹了口气,哎哟一声,仰面倒在了床上,枕着手臂,望着水色帐幔顶上一朵挨着一朵的玉兰花,长吁短叹道:“小妖女,你这一声谢谢可真是来之不易啊,几乎耗去了本少主半条命。”他翻了个身,瞧着她纤瘦的腰肢,疑惑道:“诶,你知道江湖中的修仙者都是如何说你的么。”
落葵咬着筷子头撇过头去,不以为意的嗤道:“说我甚么,无非就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江蓠挑了挑眉稍,哈哈大笑:“小妖女,你倒有些自知之明,虽说这世上要杀你的人不少。”
落葵垂首不语,只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饭,塞了满嘴的饭。
见落葵无言,江蓠也顿觉无趣,转过身去拥着被子,声音瓮瓮的从锦被中透出来:“万毒宗的人果真没有追过来,你说他们是真的查不到咱们的下落了,还是,还是早早的就在扬州布好了局,等着请君入瓮呢。”
落葵抚了抚腕间已经浅淡成一抹灰色的印记,沉凝道:“菖蒲定然猜到了咱们要到扬州找圣手黄
芩,他对百蛊之虫是势在必得的,江蓠,在扬州,必定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咱们。”
江蓠顿时转过身来,单手支着脑袋,定睛笑望着落葵:“你放心,有本少主在呢,谁也伤不着你。”
落葵正欲说话,却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江蓠慌忙起身去开门,只见君葳蕤抱着厚厚的锦被立在门外,他顿时怔了一怔:“君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回首瞧了瞧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他不禁面露难色:“天都这么晚了,君姑娘早些歇着罢,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君葳蕤微微一笑,坦坦荡荡的拍了拍手上的被褥:“只剩这一间客房了,要二位同住一室,到底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来给你们送些被褥,可以铺在地上将就一宿。”
说着,她径直进屋,将被褥扔给江蓠,反手从包袱中取出半旧的莲青色彩蝶纹窄袄和月白色团花百褶裙,递给落葵道:“水姑娘,我瞧你的衣裳都破了,这身衣裳你换上罢。”
不待落葵道谢,君葳蕤又取出半旧的银红撒花锦缎大袄,递给江蓠:“李公子也换了罢,二位这样的打扮进扬州城,只怕不好。”
夜色渐深,屋内黑漆漆的,只留了窗下一盏拇指粗细的明烛摇曳,影青瓷博山炉里的香燃尽了,余香袅袅中,众人皆沉沉睡去。
寂静的客栈中,蓦然传来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
江蓠顿时惊醒过来,扒在门缝侧耳听了听,压着步子跑到床边儿,拍了拍落葵的脸,轻声道:“小妖女,快起来,快,有人来了。”
落葵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木木道:“甚么人,谁来了。”
江蓠伏在她耳畔轻声道:“山贼来了,来的人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