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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霜雨 眠风 2003 字 6个月前

身份悬殊,她还是不习惯叫他的名字,总怕哪里冲撞了这位勋贵。

沈宗良端了个红木托盘站在那儿,挡去了大半的光。

他皱了下眉,满腹责怪的语气,“诓着我蒸了这么多螃蟹,你倒先走掉了。”

且惠侧过身体,先让他进来,她想要伸手去接,沈宗良没让。

他走了几步放在桌上,“你看起来很怕烫,别再摔了盘子。”

且惠咂摸了下,一定是刚才吹手被他给看见了。

她轻声“我以为你会留你侄女下来,无论如何不至于浪费的。”

说得在情在理,沈宗良被噎了一下。

从棠因进门,他就没想过要留她晚饭,况且她还带了个尾巴。

在全是男人的名利场上,沈宗良的交际功夫可谓点水不漏,推杯换盏之间丝毫不落下风。

但对着家里的小辈,却很少有什么话要说,他们岁数相差太大,大部分时候相顾无言。

沈家的教养太过严格,长幼秩序一点错不得,沈棠因也怕他,未必会喜欢和他吃饭。

不比钟且惠,面上的动作虽谨小,怕却是不怎么怕的。

就在今天,他们多说了几句话后,连那份拘束也冲淡了。

他正儿八经地逗她,“说了给你蒸的,怎么好拿去让棠因吃?显得我小气,这点客也请不起似的。”

且惠低着头笑“大名鼎鼎的沈总怎么会小气?”

都不等且惠动手,沈宗良拉开一把椅子坐,自在地仿佛在自家客厅。

他靠在椅背上,手腕点着黑胡桃木餐桌,抓住她的漏洞问“大名鼎鼎?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我?”

且惠站在他对面,手指攥在餐椅的把手处,像个正在听训话的晚辈。

两个人的状态一紧一松,是谁占上风已不言而喻。

她笑了下,突如其来的好胜心作祟,“听过啊,沈总豪掷千金,谁不知道啊?”

沈宗良从没想过,豪掷千金这个成语,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感到不可思议地笑“瞎讲,哪儿来的这种话?”

且惠坐下来,翻过两个天青葵口杯,黄酒倒上八分满,无声推了杯给沈宗良。

她说“道听途说吧。不过,沈总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大方吗?”

沈宗良仍旧是那副闲散姿态。

他嘴角噙着薄笑,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大不大方的,要看你怎么定义。”

呵,人精。钟且惠在心里给他贴上了标签。

他有过多少女人她不了解,但就谈话艺术这一块而言,沈宗良绝对是个中翘楚。

沈宗良低头,望了一眼杯中金黄色泽的酒,配着釉色莹润的杯壁,一道青黄相间的错落之感。

这样薄如蝉翼的汝窑杯已不多见了。他转了转杯身,“这是家里留给你的?”

照理说,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市面上,也不大可能落到小姑娘手中。

且惠摇头“我上大学那天,陈爷爷让秘书送来一套茶具,说添添喜气。”

“看起来,陈老对你格外关照。”沈宗良说。

她低下眼眸“是的,陈爷爷一直都很照顾我,老人家心慈。”

聊起这些,且惠不免深吸了口气,举起杯“我敬沈总,你也很照顾我。”

好像无论过去多久,她总是避不开这层身世的阴霾,哪怕已经站在阳光下,只要稍微起了一点风波,它们就乌云般笼罩过来,把她身边的光亮全都吸走。

沈宗良圈着杯口和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就他喝过的名种来说,这酒并不算怎么好,却有着股难言的回甘。

他努力回想了下“是不是敬错酒了?我好像没有照顾过你。”

且惠放下杯子“不会啊,那天无缘无故占了你车位,你也没怪罪。”

“我看上去很喜欢怪罪别人?”

沈宗良波澜不惊的语调,但且惠听出了几分危险。

“也不是完全是。”她又紧张起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就拿刚才来说好了呀,不是你在,杨雨濛哪里会理我。”

且惠在心里说,要不要她拿镜子过来?沈总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像一个暴君。

一开始她的判断就没有错,不管当老板还是当邻居,这都是一个要小心应付的人。

像是不大高兴提杨雨濛。

说到她,沈宗良便皱出两道眉,“她是个被惯坏了的,难免任性一点。”

且惠无所谓地笑,“没关系。其实我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不单是她一个人这样。”

失势如琼楼化沙。现今已不是十年前了,她也不再是钟家大小姐,只是钟且惠而已。

过去的那些玩伴也好,同学也好,还愿意做表面功夫的屈指可数,大部分人见了她都只当没看见,眼里早没了这号人。

她自顾自出神,不知道沈宗良还在等着后文。

没多久,听见他问“就这样?不再说个然后了?”

且惠摆摆手,眉眼温柔且坚韧地笑了,“不了。”

她不喜欢总是抱怨生活。

且惠迷信,总觉得输出太多负能量,是会影响气运的。

能平安长到现在,考上还算理想的大学,身边仍有关心她的好朋友,已经是命运的眷顾了。

况且,她又能够对着沈宗良说什么呢?

说自己也曾金屋玉堂,十年不寻常?

沈宗良勾了下唇,他用小银剪子裁掉蟹腿,剥开蟹壳,把蟹黄部分放进她盘中。

且惠小声说了句谢谢,用勺子挖出蟹黄来吃,她尝了一口,“哇,真的很好吃。”

面前的小姑娘仰着头,手里举了一把勺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牢他。

她很会笑,露出一排珠贝般整齐的牙,像春雨过后明丽的好天气。

沈宗良刮着蟹壳上薄香的油膏,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间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