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乞买皱着眉头道:“若刘豫真能给咱们立下些功劳,斡鲁之事么,倒是可以缓一缓再追究于他。你斜也大哥和兀术兄弟他们也都不赞成把刘豫立做屏藩,斜也提出待攻下了中原之后,可以启用周世宗柴荣的子孙为中原之主。柴氏乃是赵家皇帝的先君故主,况且在中原汉人当中也没甚恶名,把他们这一枝扶植起来,兴许会比刘豫较能服众一些。”
张梦阳道:“赵家皇帝自从赵匡胤黄袍加身以来,一百余年来厚养士民,推恩四海,可谓是厚泽深仁,极得中原百姓爱戴。那柴氏子孙虽说是赵宋故主,但失去江山达一百多年之久,从无恩惠及于四方黎庶,就算是推出他们来勉力扶持,大宋的各路军镇诸侯也必不能服。到时候咱们仍然还得驻扎重兵于彼助其周旋,既得消耗大量金银粮草,又得时常牺牲我大金健儿们的宝贵性命,到时候就会演变成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对大金来说,那可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啊。”
吴乞买手捋着颔下髭须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说咱们选谁立做这个屏藩,可得要慎之又慎。柴氏子孙有德行而无势力,刘豫有势力而无德行,如果能有个两者可以兼得的主儿,肯为咱大金藩卫南疆,那可真是祖宗的福荫,上天的保佑了。”
吴乞买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说道:“等把南朝教训了一番之后,令他们不敢再行觊觎山后诸州土地,咱们还是要跟他们定下盟约的,就像你说的那样,要让他们变成一只给咱们源源不断提供奶水的母牛,而不是要把他们打成一个里里外外全都破烂不堪的烂摊子,而要做到这一步,不需要推翻他打垮他,只要能对赵家官儿形成牵制便足矣。咱们只要他富,不要他强,你能明白我所说的这番用意么?”
张梦阳点了点头应道:“可是他们本来就不强啊!当初大金与他们相约共同伐辽,定好了由他们攻取燕云十六州,由大金攻取其余的辽国大部分领疆土,可他们的十五万大军,连萧莫娜的几万残兵都打不过,反让萧莫娜手下的几员大将追着屁股揍,连一个像样的胜仗都没有得过,足以证明他们只富不强,何用咱们劳师远征,再使他们变得更弱呢?
倘若打得他们损兵折将,以致连那些占山为王的草头王都打不过了,中原必定要陷入一场极大的混乱之中,到时候他们国弱民疲,百姓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从他们的地皮上搜刮不出一文钱来,到那时候,他们就不是一头肥壮的奶牛了,而成了一头行将死去的病牛,再想要从他们那里汲取奶水,岂非是痴人说梦?咱们平白地牺牲了许多将士,空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
“非也,非也,吾儿此言差矣!”吴乞买不以为然地道:“宋人的一十五万大军非不强也,其失在选将非人,朕自即位以来,曾数度遣使前往中原,回来之后皆曰宋国士卒精强。你的岳父太祖皇帝也曾十数次遣使往中原与赵家皇帝交涉相攻伐辽的大事,使臣归来之后,也每每言及宋国士卒训练得法,不可轻看。
单单失他们的禁军,如今就已多达一百五十万之多,外加各地厢兵,其数总也在八十万以上,如此算下来,其兵总数至少也在二百三十万之巨。你想想,如此规模巨大的一支雄兵养在其手,万一哪天他们任帅得人,选将无疏,那岂不等于是在咱们的卧榻之侧,鼾睡着一只吃人的锦毛猛虎么?
所以,为了不给将来的子孙留下祸患,朕必须得趁现在的这个时候儿,把这只斑斓猛虎的爪牙全都给它拔除了,让他们的禁军和厢兵,在任何时候都仅仅满足以自卫疆土,而无力于进取开拓,真正变成一只给咱们提供奶水的大肥牛,那样,朕和后辈儿孙们方能够永无心腹之患,常得垂拱而治,高枕无忧了。”
说到此处,吴乞买望向张梦阳目光之中,似乎隐含着一种朦朦胧胧的深意,在这种深意之中,张梦阳能深切地体会到,他的眼光之中所传递出来的无尽的期许与慈爱。
看到了他的这种目光,猜到了他这目光中所隐含的深意,张梦阳蓦地心中一动:看这老家伙对杯鲁的舐犊之情,兴许还真有可能把皇位传给他呢。
而现在是自己在这些金人中间顶着杯鲁的头衔,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就是他们的驸马爷杯鲁殿下,包括眼前的这位大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如果他真的有心要把皇位传给杯鲁的话,那自己是否要替杯鲁接下这个天大的帽子来,戴到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