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方言,意思是结束了,完了,没救了。”郭伟也弯下腰,“谁家看的,跑出来咧,也或许在草窠里藏吃食呢,冬天快到啦。”
“小东西,让我看看你藏了啥宝贝?”顾阿小玩性大增,他把头伸到草窠上方,一探究竟。“好家伙,还真有宝贝呢。”
乱蓬蓬的灌木下,一件小玩意儿静静地守在在草窠中,金光闪闪的。
“啥呀?这是从哪儿叼来的?”郭伟弯腰捡起那件东西,展放在手掌心中。松鸦焦躁起来,扑棱棱窜上泡桐树,用喳喳的嘶叫,以表达强烈的抗议。
“像是个校徽嘛,看后面,还有个别针。”郭伟用手指捏起那件东西,翻过去正过来地仔细瞧看。
“哪家的校徽用纯金打的呀?”顾阿小笑道,“湖边大学吗?”他打趣道。郭伟把那小玩意儿递给了他。
这是一枚菱形的襟章,通常别在男人正装的胸襟前。“纯金的,”顾阿小用手掂了掂,十分有把握地说道,“足有十分之一盎司。”的确,要说论起金子的分量和成色,这个星球上恐怕再没有比上海人更在行的人种了。
“纯金?那该是纪念章吧?”
“也不像,”顾阿小两根手指捏住那件宝贝,“你看这枚襟章的正面和反面,没有任何字样或图案,应该不会是勋章或纪念章之类的。”
“哎,你看,这正面的楞楞儿像不像一个‘山字’?”郭警官胡萝卜粗般细的手指,戳着顾阿小手中的小玩意儿问道。
“就是山字。”顾阿小已看明白了,他斩钉截铁道。
襟章中的异形“山”字笔画,平行地顺着菱形边缘的走向,中间一竖加粗,异常醒目。
“这件东西能不能我先保留几天,可能会用上。”顾阿小一脸肃然地对郭警官说道,“若没有找到失主,下山后我一定交到你们派出所,好不好?”
“能行,”郭伟点头同意。“这到底是啥?”他接着问道,不问才怪呢。
“毕咧,毕咧。”那松鸦忽地从树枝上弹起,向着上营的方向飞走了。几片阔叶落到水面,荡悠悠顺水而下。
“山口组。”顾阿小回答道,眉头紧蹙。
“山口组?”郭伟完全没听明白。
“对,山口组,日本最大的黑社会,也是最有钱的黑道组织。这玩意儿,”顾警官转动着指尖中的金色徽章,“就是山口组的襟章。”
“就是,高仓健演得那个……”
“没错,高仓健主演的田冈一雄,山口组三代目。其实,高仓健本人也是山口组成员。”
“啊?”郭伟目瞪口呆。
“看来,他们比我早到一步。不过,咱们运气也算不错,这才上山,就摸到了他们的马脚。”顾阿小眼中放着光,“老郭,恐怕你今晚下山,过几天我就会请求你上来支援我。等我消息,好不好?”
“开玩笑,我连夜汇报,明天一早就带几个弟兄上来。”郭伟毫不含糊地说道。“日本黑社会,我听着咋这么搞笑呢?他们跑到我的皇峪来干啥?”郭警官一声冷笑,“怕是活腻味了,我到是想看看这些东西敢不敢来试活试活。”。
顾阿小捏着山口组襟章的手在微微发颤,久违的兴奋弥漫周身。
“可是,这些货想弄啥?难不成想逮只大熊猫弄回他日本?还是琢磨什么奇花异草?异想天开呢吧?”郭伟越想越纳闷儿。
“司马光早就说过,这些人,‘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无廉耻’,他们啥干不出来?”顾阿小眉心紧蹙,一字一句说道。就在这时,脑海中一道灵光倏地闪过。
“司马老先生说的对极了。咱弱了,他就是强贼;咱强了,他就是个贱妾。扎牢自己家的篱笆,咱还怕他们不成?”郭警官补充道,表情庄重。
顾警官在烧脑,试图要将那道乍现的灵光拽回来。
“唉,长久不用,要锈了。”郭警官点着自己的太阳穴叹道。“一年也办不成几个像样的案子,影响绩效,数据难看啊。小年轻们对我这老甲鱼,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你说,我再不主动退下来,不是讨人嫌吗?”顾警官自言自语说着,头颅中的一群脑灰质细胞,却在奋力追赶着那稍纵即逝的灵感。
“别瞎谦虚好不好?你顾队的案子,一般的能比吗?”郭警官由衷赞道,“就说日本金阁寺究竟顶上的那只鸟,不是你的话,恐怕要想再飞回去,没那么容易吧?”
“对……金阁寺,那只鸟…….大火,三岛由纪夫……”顾警官眼前一亮,“郭警官,你刚才说日本京都那个案子吗?”
“是啊,轰动一时,谁人不知呀?”
“坦白说,那件案子起先连一点感觉也没有。要不是豫园的线人递话,还不知拖到猴年马月呢。当时呀,就是受阻于一个思维障碍,怎么也跳不过去:日本人会把自己的国宝偷运出来吗?而且,这座金凤凰居然还能在方浜路的文物黑市露头?”
“事实是?”
“真的!”顾阿小把手掌心再次展开。那枚金质的胸章已被他攥出了水。“山口组干的,换情报。”
“换情报?”
“那金凤凰奉还原主后,上面就命令我们收手了,一致的口径是,把这件事归于日本帮派的内讧争斗。中国人绝不会乘人之危沾便宜。不过,最近我到是捕获到一些蛛丝马迹,有个日本人,居然与当年的金阁寺案有牵扯。他就是当年那只金凤凰的下家,护照上的名称叫做黑田忠之。”
“让他溜了吗?”
顾阿小没接问话,他依然顺着自己的思路自言自语。
“那家伙到过上海,我敢断定。泥鳅一样狡猾,没留下一丝痕迹。我只在和平饭店的入住单上发现了这小子的亲笔签名。”
“黑田忠之。”郭警官也思忖着。
“那天夜里,我在和平饭店探访高桥被害案,隔着饭店的旋转玻璃门,见那家伙在滇池路上的灯影中一晃,待我冲出时,却已不见踪迹。这个黑田与福州路古籍书店的杀人案……”
顾阿小突然闭嘴,郭伟给他使了个眼色,顾警官不动声色,慢慢转过身。
清白发亮的河水冲过巨石哗哗流淌,一个女人不知何时静悄悄伫立于河边,怔怔地凝视着河水。这女人四十岁上下,身材丰腴,齐耳短发,盘扣对襟的旧蓝褂,洗的发白。
“牛自发家的女人,”郭伟用手点了点脑门低声说,“这儿不对。”他走近那女人。
“严小鱼,一个人在这儿发啥瓷呢?回家吧。”
“我呀,每当有烦恼之时,只要抬头看一眼蓝天下端庄的翠微寺,便觉心安。”
“翠微寺?你能看到翠微寺?在哪里,指给我看看。”郭警官笑道。
“这儿。”她扭过头,双手捂着一起一伏的胸口,一板一眼地看看两人,认真地回答道。
“牛自发在家不?”郭伟问道。
“挖药去咧,”严小鱼抬手拢了拢头发回答道。“我走咧。”言毕,这女人冲着二个警官微微点头,然后转过身,顺着陡坡上块石铺就的“之”字小路,一步步地攀了上去,不一会儿,女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泡桐那浓密的树荫里,看不见了。
“毕咧,毕咧。”松鸦又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