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渊收回视线,“继续说。”
丁生财看起来太累了,就像是一直撑着的那口气突然卸了一般,显得格外安静顺从,“药方几乎每次都变,她说随着治疗阶段的推进,改变药方很正常……那些都是极名贵的药材,有些是高价收购,有些是暗巷里去找来的。甲香回回都要,那是市舶司控制的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她便向我推荐了一个人,就是刘麻子。”
“那天早上,刘麻子的确来过,可到底是交易走私之物,若是败露我俩都没好果子吃,所以每次都是钱货两讫就离开,从不逗留……我真没骗你们,也没必要骗你们。购买甲香的事情我承认了,伤人性命的事情我也承认了,这累累罪行上多个还是少个刘麻子对我来说区别也不大了。”
姚云丰嗤笑,“这会儿倒是又不糊涂了。”
他笑了笑,笑容里竟多了几分释然和轻松,“本也不是什么糊涂人……生死面前都是一样的。当你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你能活的时候,就算是二位大人,只怕也会迟疑的吧?哦,也许两位大人不惧生死,可若是至亲之人呢,二位大人又会如何?能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好,都说投胎、投胎的,下一胎指不定投个什么胎、什么命,你说是吧?”
“放屁!别把老子想得跟你一样!”姚云丰破口大骂,下意识回头去看宋闻渊,“别跟他废话了,这厮——”声音戛然而止。
宋闻渊正垂着眼眸注视着元戈,半边面容上的表情有种说不清的幽邃。
姚云丰几乎是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鞭子——他知道,宋闻渊不是在衡量亲疏性命孰轻孰重,于宋闻渊而言,这根本不需要衡量,用全天下人换一人性命这种疯狂事,他真的做得出来,只要那人分量足够重。
宋闻渊就是个疯子,即便他很多时候看起来都挺像一个正常人。
元戈却在笑。
她低着头抚摸着怀里的小白狗,从一旁碟子里又拿了颗酸梅干吃着压了压血腥味带来的反胃感,才懒懒说道,“我只是个小女子,没那么多天下兴亡的大道理和大责任……可是,我也知道,旁门左道、歪门邪道,纵能续了至亲性命,可靠人血活着的东西,到底是嗜血的妖怪还是我那至亲之人?”
她只是回答给当年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期待的自己,却没有看到身边宋闻渊浑身颤了颤。
姚云丰看到了,死死攥着鞭子的手突然一松,鞭子落了地,发出的声音里,是宋闻渊面色如常看过来,“姚大人有些体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