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鉴书低声应着,而后站直了身子退到一旁,安安静静的并不多话——哪怕她隐约间已经觉察到,方才少夫人那一瞬间的愣怔,像是从格外遥远的回忆里抽身出来,她看向自己的视线,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故人。
知玄山上的晚霞,比这里好看许多,特别是入了秋的山间,树叶都有不同的颜色,晚霞从远处投射到院子里的时候,有一种格外盛大的浪漫。
元戈喜欢搬着躺椅看夕阳一点点落下、隐没,直至整个天地间都灰蒙蒙的一片……槿素便念叨了她许多回,只元戈素来懒散随性惯了,槿素见念叨不好她,便日日算着时辰带着毯子去找她,可知玄山那么大,有时候在自己院子、有时候在元岐那、有时候又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只因为那里有块看起来很好躺的石头,甚至……有时候槿素兜兜转转一圈无果,回来叉着腰一边喘气一边骂她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她好整以暇躺在树杈子间睡着了。
元戈本就不是轻易能对人打开心扉的性子,若非是这样一个即便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却还是会担心她染了风寒漫山遍野找她的槿素,元戈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数年间就对其推心置腹到连密室的机关锁都教给她呢?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元戈觉得……若是元岐身子好了,若是元岐不介意槿素的出身,有这样一个嫂子倒也是不错的一件事。
可就是这样的槿素……捅了她好大的一刀。
“鉴书。”元戈微微阖了眼,抬手将毛毯往上拽了拽,遮住了半张脸。她缩在毛茸茸的毯子里,才掀了眼皮朝着身后看去,问道,“鉴书。你说……一个人的性子,会一夕之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吗?”
鉴书垂眸看着年轻的少夫人,她鲜少看到过对方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不解的、迷茫的,还有些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的孤单和绝望。
是让人只是看着,便也跟着心下一沉的那种难过。
鉴书认真斟酌片刻,才道,“此前是不信的,可大家都说少夫人您便是一夕之间变了性子……属下便想着,也许是有的。”
是啊,人人都道温家大小姐一夜之间跟换了个人似的,那是因为真的换了个人。
那么槿素呢?又是何故短短时日换了张面孔……还是说,槿素从来都是那样的一个人,她既能漫山遍野地去寻你,也能毫不留情决绝离开,她既能因为害怕野兽夜不能寐,也能木着脸杀人如麻。
她既能将你搁在心上珍之重之,也能将你踩在脚下弃若敝履。
“罢了……”元戈轻轻叹了声,将怀里的温小白往上提了提,无奈轻笑,“到底是时过境迁了,我想这些有的没的自寻烦恼作甚。”
她看起来像是释怀了,又像只是轻轻按下不提,将那些让人心头一沉的过往搁在一个谁也触碰不到的角落,带着些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
鉴书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为何看起来像是一个人走过了那么漫长的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