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的鬼差带着高芸出去后,北司圣君便继续按照花名册点名。在我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年纪稍大的大爷,一个是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大爷是出门买菜遭遇飞来横祸,被突如其来的车胎砸中当场身亡,大爷自己也不知道车胎是谁的,自己又因谁而死的。
北司圣君同样从大爷眼中探查了一下事情的始末,结果大爷的这场死劫确非命中注定,真的只是运道不济、恰巧罢了。
北司圣君再次探查了一番,又调来了大爷的生平履历,并无异常,便正色道:“常知镇谢良军,一生与人为善,明辨大是大非,在外兢兢业业,在内睦友亲邻,无身业,无口业,无意业。原命格定于在古稀之年病殁。然因突遇车辆毁损,被车胎飞打至死。谢良军,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姓谢的大爷看起来很镇静,但是眉宇间还是有些难解的愁容,兀自摇了摇头。
“此生你既无大功也无大过,经世积累的福报、功德会伴你度往来世,原定寿命多出来的年份亦会加在你来世之身上,而令你枉死的车主也会在来世还报于你。去吧!”北司圣君说完袖袍一甩,谢大爷的周身就散发出了和高芸一样的光芒,只一会光芒便散去了,说是散去,更像是被吸收进了魂魄之内。
刚刚领高芸出去的鬼差立刻便走了进来,拉起谢大爷,准备送出殿去。谢大爷却重又跪了下来,正儿八经的磕了一头,闷声说道:“这位,这位......圣君,我......”鬼差见他有话要说,便侍立在一旁。
“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北司圣君说道。
“谢谢!谢谢!”谢大爷道了谢,跪直了身体,说,“我今年六十三了,离七十也没差几年,多几年少几年的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只是,这几年若是真的能还给我,我......我能转给别人吗?”
北司圣君看着谢大爷,沉默了一会,问:“你想转给谁?”
谢大爷面带喜色,忙道:“我想转给我老伴!我老伴也差不多六十了,我们原先的儿子殉职了,后来的这个儿子还没满十八岁,要是能把我的这几年给我老伴,那她就能多陪儿子几年,说不定还能带带孙子......”谢大爷说着说着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声音也哽咽了。他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热切的看着北司圣君,小心翼翼的问:“请问,我,我能不能看看我的大儿子,他是十六年前死的,死的时候才二十岁。圣君,您,您能让我看看他吗?”
北司圣君听着并未言语,鬼差看了一下圣君的脸色,微弯了下腰,对谢大爷说:“殉国、殉职或为大义而牺牲的鬼魂会直接到赏善司接受神职或是再入轮回,不会到察查司来。”
“那我能去......赏善司?去赏善司见到我的儿子吗?”
“不能。”
“哦,哦。”谢大爷有些失落,又问,“那,我的寿命能给我的老伴吗?”
这次鬼差回答不了了,立在一旁并不言语。
谢大爷看向北司圣君,北司圣君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生死有道,命数在天,天之道,不可违。”看着谢大爷殷切的脸庞,北司圣君顿了一下,略想了想,继续说,“若你肯将你此生累积的福德赠予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接下来的人生会顺遂很多、安乐很多。你,可愿意?”
谢大爷好像没听懂北司圣君的意思,茫茫然的看着北司圣君。
“你多出的寿命不能转嫁于他人身上,但是你身上累积的福报可以赠予给你的妻子,你的妻子虽不能多出寿命,但是余生也会平安喜乐、健康无虞。”北司圣君更通俗的说。
“好,好,我愿意,我愿意。”谢大爷连忙称好。
北司圣君再一挥手,那些隐没在谢大爷身体里的白光便发散了出来,成为一道光束,被北司圣君握于手掌之内消散了。
“福报功德既散,来世为人,好坏得失,如此这般,全凭造化。”
北司圣君说完,谢大爷也深深的伏地磕了一头,便跟着鬼差出去了。
谢大爷走后殿内就只剩下我和另一个中年大叔,而从进殿跪下开始,大叔就一直双手垂在两侧,闷声低头,一动也没有动过。
“溧城区梁墨,卒三十九。”
北司圣君喊到大叔的名字,可是大叔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还是一动不动的。
“溧城区,梁墨!”北司圣君又喊了一遍,大叔还是没反应。
“呲——”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轰鸣声响彻四周,我使尽全力捂住耳朵趴在地板上,斜眼看去,竟是两边站着的鬼差齐齐张开嘴巴,像是念咒一样从嘴巴里不停地发出“呲呲嗡嗡”的声音。这声音鼓噪异常,无形之中像是一股气压朝我和大叔袭来,我们俩瞬间就被重重的压制在地板上,丝毫动弹不得。
直到一声惊堂木的声音自头顶而起,轰鸣声才渐渐消弭,我和大叔拖着几乎要散架的魂魄,慢慢的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