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许采章女士送上后爹的车,于未然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妈一个高龄孕妇,比她这个二十多的大丫头都活泼。
不过这样也很好,哪怕怀孕了,许采章女士依然是她自己。
也依旧是那个疼宠自己的妈妈。
看着车子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于未然才收回视线,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那个电话被挂断之后,他没有再打过来,但发了几条消息。
和其他男人不同,他并没有发送那些让人觉得无聊且千篇一律的问候语,比如什么“早安”、“你好”、“在干嘛”、“吃了吗”或者“多喝热水”等等。
相反,他直接发来了一家餐厅的名字,说这家餐厅的菜品很不错,并询问她是否有兴趣在晚上一起去尝一尝。
老实说,于未然确实很感兴趣。
然而,遗憾的是,她今晚根本没有时间。
因为临近过年,按照以往的惯例,她需要与父亲一同返回老家祭祖。
更巧合的是,他们已经提前预定好了今晚的高铁车票。
在另一边,好不容易拥有半天休息时间的林时遇,此刻正认真地挑选着晚上要穿的衣服。
正当他纠结到底该选择黑色的大衣还是羽绒服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手机屏幕亮起。
他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衣物,迅速走到桌子前,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当他看清对方回复的内容后,眼中原本闪耀的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回乡祭祖确实要比吃饭重要,又是早就规划好的行程,林时遇根本没法说什么。
呆坐了半晌,林时遇在聊天框里敲下几个字——一路顺风。
看着屏幕上平平淡淡的四个字,于未然除了说一声谢谢,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晚上九点半,于未然的电影刚看到一半,零食才吃了没多少,高铁就到站了。
于未然跟着她爸刚下高铁,又上了酒店的接待车,全程没操一点心。
到酒店办理完入住,于三官本来打算带闺女去吃饭,可于未然拒绝了。
高铁商务座免费提供的餐食味道还不错,她吃得津津有味,又吃了不少免费小零食,现在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一夜无梦。
再睁眼已经是二月的第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于三官带着于未然来到了一家位于老城区居民楼边的纸扎铺,买了一整套的香烛纸钱,又取了提前让人准备的三牲饭菜、素酒鲜花等,这才驱车往山里走。
于未然的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等一众老祖的坟墓,并不在城里那些被营销出天价的墓园里。
他们生于土,长于土,最终也归于土,他们把自己埋在田地里,让自己回归自然。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座山的山脚,父女俩拿着祭品下车。
老祖宗们住在半山腰,三轮四轮的车子都上不去,只能靠11路纯脚踏车上山。
山路并不好走,好在周边景色还不错,野生的腊梅和山茶花开得正好,于未然一路走着,不小心还做了采花贼。
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于未然气喘吁吁,她看着前方越发陡峭的山路,恨不得给自己安上一双翅膀。
“爸,歇会吧。”
“行,歇会。”
于三官常年保持运动,身体素质比于未然这常年躺着的年轻人好多了,哪怕爬了半天山路,也就是微微出了点汗而已。
他从旁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折了根树枝拍了拍,才开口道:“来吧,坐着休息会儿。”
“谢谢爸爸。”
于未然丝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了,甚至从兜里拿了袋牛肉干啃了起来,也没忘记给她爹分一根。
山里的风似乎是随着雾气滋润而来,一会儿雾气云团,一会儿悄然四散,一会儿又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风好像走了,却带来了一些别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未然好像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呜呜咽咽的,像是谁人的哭声。
于未然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麻,她一下从石头上跳起来,蹿到她爸身边,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
“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于三官仔细听了听四周,随即轻轻点头,开口道:“确实有,有人在哭。”
原本只是怀疑,如今听到肯定的回答,于未然觉得后背更凉了。
“爸,我记得这座山上好多坟,咱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瞎说。”
于三官轻轻的给了于未然一个脑瓜崩,看着她不满的噘嘴,只觉得可爱。
“这山上什么都有,就是不会有那不干不净的东西。”
“为什么?”
“那么多老祖宗在这山上守着呢,能让那不干不净的东西上山吗?”
“呃……”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嘴里不干不净的东西说的就是老祖宗们。
于未然抓了抓脑袋,还是没敢将到了嘴边的这句话说出口。
老爸说得对啊,这漫山遍野的老祖宗,说不定现在就有蹲在自己身边偷听的,她可不敢将他们得罪了。
“爸,我休息好了,咱们上山吧。”
父女俩继续向前,走了不过十几米,听到了比之前更清晰的哭声。
于未然扯着于三官的手,不自觉喊了一声:“爸!”
“别怕。”
于三官拍了拍闺女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开口道:“有人在祭拜亲人而已。”
朝着自家老爹手指的方向看去,于未然看到一个青年跪在一个坟前,哭到不能自已。
祭拜亲人的时候哭一哭,好像也很正常,父女俩也没在意,继续往上走。
只是,走了没两步,两人就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爸,你生前给我留下了两个心愿,一是让我成家立业,这个我做到了,你可以好生安息了。
至于第二个心愿,你希望我能让咱们家生意东山再起,把你的老对手收入囊中。可以我现在的能力,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为你报仇怕是毫无希望了啊!
可是不能为你报仇,那我还有剩脸面当你的儿子?”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男子面色一横,从羽绒服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刺去。
“别冲动!”于未然父女俩尖叫出声,随即打算跑过去阻止他。
跑了没两步,两人停住了脚步,脸上有些尴尬。
他们还以为那男的无颜面对父亲,要在父亲坟前自尽,谁知他只是掀起羽绒服的一角一刀斩了下去。
这是要割袍断义?
男子很专注,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于未然父女俩。
他毅然决然的割破了羽绒服的下摆,任由毛絮疯狂往外飘。
“爸,我无颜面对你,今日,我便与你断绝父子关系,这生意场上的爱恨情仇,您另请高明吧,告辞!”
说完,他往坟前一跪,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眼看着他割袍断义,眼看着他黯然离场,于未然连忙将掉了一地的眼珠子捡起来按了回去。
“爸,你说这山上有老祖宗守着,不会让不干不净的东西上来,那他们是不是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孝出天际的后辈上来与他们割袍断义?”
于三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然然啊,你放心啊,我死也会死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绝对不给你留麻烦,你不用担心无颜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