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花店老板与幼年怪物(1 / 2)

一幅画画完,也不过一个多小时。

箱中颜料被开启不少,小几上难免沾了一些污渍,虞幸却没管只注意着自己的袖口,没让衣服上沾半点颜色。

末了,放下笔:「好了。」

在那边椅子上凹了一个多小时造型的许婉也轻出口气,放松了下来。

她坐得越久,那脸上的各种我见由怜的表情就越是维持不住,到了后来,仅凭毅力让神情保持不变,毫无灵魂可言。

「我看看~」这边一宣布画完,她就站起身,在原地跺了跺脚,然后凑到了虞幸旁边。

一眼望去,许婉愣了愣,随后又被画中的人惊艳。

an能凭借一己之力以比较小众的绘画风格打出名气,首先,他的画技就是极为漂亮的。

画中的女人靠在高背木椅上,深棕色的椅子和女人白色的短裙形成极为刺目的交汇,而那一双交叠的长腿更是在画中展露无遗。

莹润色调与她真人没有什么区别,上半身稍有歪斜,倚靠着,透出一股慵懒,偏偏那张甜美可人的脸上,又透出一股不安世事的天真,头上的珍珠发卡更是点睛之笔,与同款的项链手链交相辉映。

可以说虞幸不仅画得好,还抓住了许婉最动人的那一瞬的姿态,让画上女人散发出的魅力连许婉都很难再复刻。

不过即便是肖像画,虞幸也没有将an这位画家的特点磨灭,美好得恍若梦境的人像之后,是大片深蓝与幽绿,有些隐隐绰绰的浓雾将一切笼罩,平白为这幅肖像画增添了散不去的诡异色彩。

可即便如此,也抹不去画中女人的美丽,反而让画中人显得更为神秘与危险。

「这……画的实在是太好了。」

许婉看着画中的自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本就如此美丽,还是他的好儿子在画画时更改了几笔,把她的美拖到了新的高度上。

「总归是画画,我不会辱没自己的职业。」虞幸抿唇,还是侧身避过了许婉的靠近。

「小幸,你实话告诉我,这幅画上的人,真的和我一模一样吗?」许婉眼神中有着热切,但是很显然,这股热切已经不再是冲着许婉身体来的,这幅画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这话问的。」虞幸却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要是一模一样,那我画的大概不是画是照片。」

其实很好看出,画中人的整体风格受虞幸笔触的影响,并不是特别写实的那种,他主要画的是大致的形象和神似与气质。

许婉听了,对着画面发了下呆。

同时,心中隐隐发痒。

如果是画出来的她更美,她真的会羡慕画中的自己。为什么她不是真的长成这个样子呢?

虞幸好像知道她眼神发散是在想些什么,无语地提醒到:「你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动画角色比你好看,就想长成动漫的样子吧,我画的画也一样,它只是一种画风。」

「我只是太喜欢了,所以才愣住。」许婉眼底的眸光闪闪烁烁,然后露出一抹笑容,「真是太谢谢我的小幸了,有小幸给我画的这幅画就算,十个男人都不重要了。」

目的已经达到,虞幸不想跟她多待,于是提出告辞。

好在许婉一心扑在这幅画上,随意摆摆手:「去吧去吧,啊,对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跟妈妈说,妈妈有信心也可以在亲情的方面补偿你!」

「……」虞幸嘴唇动了动,好像是想说不必了,但最终还是收了声,只提醒道,「画还没干,你就让它放在那,晾干了再拿起来,然后桌上你自己收拾一下吧,这个箱子……」

「放你这就好。」

「诶?

」许婉这才诧异地抬起头来,「你不是说收下了吗,为什么不带走?」

「我准备先去让方宵给我收拾一间单独的空房,毕竟我们都这么大了,再住一间房也不太合适,等到房子收拾出来我再来拿吧。」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狼藉,努力地把嫌麻烦的神色收敛起来,轻咳一声,「箱子里的东西,劳烦你一并收拾了。」

「当然,这么点小事我肯定能给你打理好的。」发现儿子在叫自己做事,许婉的开心神色倒完全不用作假。

这才是接纳的开始呀,只有不那么客客气气或者是疏离到见都不见,小幸才能快速融入方府。

虞幸冲她点了点头就要离去,看着虞幸的背影,许婉像是忽然想了起来:「你要去看看你父亲吗?」

虞幸脚步一顿。

「嗯……我知道你讨厌他,我是想说……你不在的这几年,方德明也偶尔会念叨念叨你。」许婉语气忽然暗然,「现在你回家了,他却已经病重到了这个程度。」

虞幸转过头,给她留了个情绪不明的侧脸。

许婉却又笑起来,清纯的打扮掩饰不了她语气中的娇蛮凶狠:「正好该成这个时候,好好的去落井下石一番吧~或者就像你哥哥说的,拿把刀往他身上刺个十来刀的出出气?」

「呵。」虞幸发出一声低笑。

许婉便知道,这番话虞幸是喜欢听的。

似乎哪怕没有像方宵那样从小就接触到血腥的事情,他还是并不介意亲手拿刀捅人。

许婉对于方家,对于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都已经有足够的了解,那种疯狂和冷酷几乎就是这家人基因里携带的特质,平时隐藏得再好,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会凸显出来。

虞幸终于关上了门,从许婉的视线中消失。

许婉却十分高兴,毕竟家里有方德明这个吸引仇恨的靶子可真是太好了,小幸心中的气最好都冲着方德明撒去。

……

从房间出来,虞幸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这方府在面积上一般,但相比于住在此处的人来说,有些过于空旷了。

除了方家这几个,加上一个外来的老园丁,居然便空无一人。

他们似乎只保留了宅子,一个下人都没有。

这样的宅邸没有下人打理就会变得非常糟糕,而且也不太方便,虞幸现在想找个人问问方德明住哪里都找不到。

装修又这么破旧,这些年住在方府里的人难道真的在过古代生活吗?这离现代生活的质量也差太远了。

反正他是没见过哪个府上能这么冷清,也毕竟是古代的建筑现代的世界观,每件事都需要所谓的主人家自己做,充分的表达了什么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虞幸甚至开始怀疑起刚才的洗澡水是不是方宵帮他倒的了,转念一想,对方应该有能力凭空创造木桶这样的「电影道具」。

不过许婉那句话倒是给他送了个好机会——他通过许婉的提醒想起了府上还有个曾经虐待他的方德明,于是一时心头火起,打算直接去找点麻烦,但因为不认识路,所以在府上到处乱逛了一会儿。

这理由,很充分。

哪怕他被方宵发现,问起来,他也有足够的动机这么做。

虞幸当下便开启了闲逛模式,哪怕他猜得到方德明的房间一定离许婉的不远,但还是脚步坚定地走出了许婉的院子。

说起来,偌大一个府邸,再往上两辈的家卷估计全被方德明弄死了,现在只剩下几个人在住,大部分的房间都空着,那么还有一些在正常府邸中必不可少的位置呢?

厨房、洗衣房、茅厕、柴房等等……

虞幸思索两秒,有意无意朝着整座府邸

在靠后的院子走去。

他有点想去方府的祠堂看看。

根据一些镇民的只言片语,虞幸得知方家小少爷小时候犯了错,不仅有几率喜提挨打大礼包,还有几率获得祠堂一日游。

小少爷跪过的祠堂恐怕比方宵进入祠堂的次数还要多,因为方宵犯了错,方德明会严厉地纠正,但方幸犯了错,方德明只恨不得他消失在眼前,有多远滚多远,黑黢黢的祠堂就是个好去处。

虞幸脑子里还记了些阎理他们之前进入方府得到的情报——虽然在剧情上一点作用没有,但起码能勉强算半张地图。

他就这么走啊走啊,在每一个带了些许药味的房间门口徘回一会儿,再敲敲门,没有人应的话就换下一间。

很快,他就走到了疑似祠堂的位置。

照理说,方府祖上也是有个将军的,最初的繁华与敬意就源自于方家那位战功赫赫的老祖宗,所以其他地方再简陋,祠堂起码应该是郑重而庄严的。

可是虞幸确实找到了祠堂,但这祠堂的破旧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不知道到底多久没人来过了,祠堂位置偏僻不说,灰尘也很大,已经有许多杂草和青苔在地面与墙壁上蔓延。

周围的廊柱都被虫子啃食,坑坑洼洼的,没一处好地方,甚至到处都是蜘蛛网,越往里蛛网越厚。

府邸中其他地方看不出时间的痕迹,在这里倒是能体现出几分荒凉。

虞幸让自己在这一幕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犹豫地、轻手轻脚地往祠堂里面迈去。

奇怪。

推演中往往越特殊的地方越危险,方府是南水镇最特殊的地方,而眼前的祠堂又是方府中最特殊的地方。

他本以为靠近了祠堂周遭氛围会更加幽冷,谁知一步踏出,反而是浑身一轻。

空气中干燥的风缓缓拂过,有一只小蜘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他身前的地面经过,虞幸没有脚欠的去踩他,而是仔细地打量周围。

太奇怪了。

这里的空气没有任何被阴冷侵蚀的感觉,温度也正适中,微小的植物肆意生长,肉眼注意不到的各种小虫子都在此活跃。

这似乎是非常接近现实的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忽然从推演副本抽离,来到了现实中一处荒废许久的院子。

正是因为这点才奇怪,方府现在被千结掌控,人呢……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正常,其他地方别说蜘蛛网了,连个小虫子都见不着,恐怕在那种鬼气森森的地方,大部分的虫子都活不下去。

这里却如现实一般正常。

玩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了。

虞幸又往前几步,越发觉得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祠堂附近似乎真的没有被任何气息笼罩,好像已经被完全遗忘了。

祠堂大门紧闭,门前有一个挂锁,松松垮垮地垂在那里,也就是说祠堂并没有被锁上,任何人都随时可以进去。

偏偏这荒废程度就是在告知他,除了小时候经常要跪祠堂的方家小少爷之外,其他人都不怎么来,甚至是不来。

他眸光沉静,伸出一根手指抵开了未上锁的房门,一股灰尘便随着厚重门扉的开启而爆发出来。

虞幸及时偏头一退,等那些灰尘又沉淀下去,才迈向了里间。

以前在最虚弱的那段时间,他被灰尘呛到少不了得咳个惊天动地,而今日灰尘已然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他却仍然保持着躲避的习惯。

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明显的洁癖作祟。

该说不说,他挺喜欢方宵给他做的这套衣服的,还不想那么快弄脏。

进入祠堂之后,除了微薄的日光,里面就只剩下一

抹黑色。

空气中传来木头发霉的味道,并不严重,虞幸耸耸鼻子,又闻到了澹澹的蜡味。

他其实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因为这里的暗是真正源自于光影带来的暗,没有参杂任何灵异力量。

但他还是走到蜡味最浓的地方,假装是伸手摸索才摸到了放在台上的烛台,而后又摸了摸,成功拿起了烛台边放着的火柴盒。

不知这盒火柴已经在这里待了多少年,屋子里的木头都发霉了,想必火柴也早就不能用了。

——对正常人来说。

虞幸从火柴盒中抽出一根,往盒子侧面一滑,「扑哧」一声。

跳动着的明黄光亮就汇聚到了他手中细小的柴上。

用火柴把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他如法炮制,很快,漆黑的屋子就一点点亮了起来。

虞幸忽然觉得这件事儿干的有点熟悉,好像他之前在关村外的小祠堂里,也做过一模一样的事。

这也算是习惯了,进入祠堂这种建筑中,他总是习惯让空间看起来亮堂堂的,否则就好像会被祠堂中散发的幽冷感包裹。

或许是因为骤然从阴冷空间进入正常空间,身体在不经意间放了松,大脑也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所以,虞幸目光落在面前的烛火上,居然走了神。

他想起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曾经有段时间,他就很害怕那种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着,周围却好像有很多人在看着他的感觉。

那是在他经历过伶人放火,实验室出逃,兜兜转转,几年后回到家乡时的事。

他自己家中的东西被烧毁了许多,留存下来的有价值的事物全被市内的博物馆拿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全家除了他没一个活口,而他又失踪,基本上默认整个房子都变成了无主之物。

虞老爷最好的一位旧交,替他们这一家惨死的人收敛了尸骨,骨灰便放在了这位旧交名下一处房产中,还给立了牌位。

虞幸没有勇气去博物馆里参观他家中的旧物,却带着不知名的心情悄悄去看了家人的骨灰。

为了不被发现,他是大晚上去的,非人的敏捷让他的潜入异常轻松,他很快站在了那栋房子里留给虞家人骨灰、牌位、香炉的房间。

那位旧友是虞老爷少年时期的同窗,之后在生意场上也多有照拂,两人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很难得的真心朋友。

这房间直接被布置成了一个小祠堂的模样,并不曾亏待骨灰盒中的人半分。

那时候虞幸的夜视能力并不算突出,伶人对他的改造所带来的影响主要是他的大脑、思维和身体强度,五感虽然有所强化,可夜视不是异变方向。

所以虞幸站在房间里,只能看到骨灰盒和灵牌们大致的轮廓,之前不知是谁来祭拜过,香炉中的三只香还剩下一点点尾巴,小小的光点忽明忽暗。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又坐下了,没有困意,于是睁着眼睛盯着那牌位,直到香燃尽,化为一片灰。

黑暗里的最后一点光都没有了。

他和这些阴阳两隔的家人,也有几年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