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雷倒是很想让白玉林进行这样的表演,极度突出个人的表演,他认为无论是什么样的演出,只要乐队接受,表演的好听,那就可以了。
无论白玉林原本的计划如何,现在的第三阶段,就像是张兆雷喜欢的那样,朝着极度突出个人的方向狂奔而去。
白玉林沉浸在乐曲中,他喜欢《波莱罗舞曲》,他一直觉得这首曲子和他有着某种关联。
固定的旋律、和声、速度、节奏,在c大调上两个主题不断地重复,就好像是一个固定的问答格式在不断地重复,一问一答,反复的问着公开的答案,反复回答着早已经解答了的问题。
这个时候,在某一个白玉林无法明确说出的节点音符上,他突然‘听’到了乐队的声音。那是对他‘问题’的‘回答’。
白玉林抬起头,看到的是魏琳的脸,那张脸上除了汗水,还有一双十分严厉的眼睛,白玉林在其中看到了期望、失望、责备……很复杂的情绪,但他就是看得懂。
一瞬间,白玉林知道自己之前过于沉溺于感性的表达,而忽略了理性的控制,他现在没有和乐队脱节,是大家给予的支持,现在这第三阶段已经完全无法挽回,只能在表达自我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幸好,还有第四阶段。
全体乐器混合呈示阶段,原曲从主题最后一次出现开始,旋律与配器混合木管、铜管以及弦乐三组音色共同呈现,并且每个乐器组都各自形成完整的纵向结构。
在这里,本来白玉林的设计是将协奏小提琴独立出第四组音色,而且是高一个音阶的独立呈现。但是现在,白玉林改变了主意。
魏琳接收到了白玉林坚定的眼神,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白玉林想要将自己回归到弦乐组里去,不是首席,而是作为第一小提琴组的一员,和交响乐队一起完成这最后的一个阶段。
虽然思考的时间很短,甚至可以说是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但说起来却很长。
一是因为第三阶段跑偏,导致原定第四阶段的呈现衔接不上;二是因为白玉林觉得大家如此的支持他,他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如此,第四阶段开始。
在张兆雷失望的眼神中,白玉林将自己彻底的融入了乐队之中,将这首《波莱罗舞曲》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原本在崩溃边缘的演绎,突然就回归到正轨上来。
白玉林很感动……
因为性格的缘故,在这里白玉林和所有人都相处得不错。
但也就是不错了,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简单的寒暄两句。
除了同样有着外来者身份的张兆雷之外,白玉林只和魏琳能说得上话。
本来以为自己是个不重要的人,在不在这里都没什么所谓,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惦记。但是没想到……
‘原来大家都在支持着我啊……’
虽然脱离了崩溃的边缘,但是这首《波莱罗舞曲》的呈现也仍旧仅仅算得上是合格,所有乐队成员都在魏琳的带领下拼命的演绎着,一板一眼的将莫里斯·拉威尔的曲子呈现出来。
白玉林认真的倾听着乐队的声音,然后给予回应。在魏琳的引导下,竟莫名的开始变成了真正的小提琴协奏曲一样,让白玉林的音色从三组音色中独立出来。
乐曲,在即将结束的时候,突兀的开始朝着演奏者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白玉林此刻的感官是如此的奇怪,他一边沉浸于乐曲中,沉浸于这几年在这座小城镇中的点点滴滴,一边又认真的倾听着来自乐队的声音,仔细的接受着魏琳的指挥,不断地提出‘问题’,不断地做出‘回答’。
《波莱罗舞曲》开始步入最后的高潮。
第九遍的重复渐强,让乐队的状态开始步入疯狂。
张兆雷领衔的弦乐组率先开始进入离调状态,在他独具个人特色的引领下,弦乐组开始和白玉林的音阶相匹配。而源于弦乐组的失控,管乐组在魏琳的指挥下也跟了上来,在这个时候,白玉林再次提阶的举动被魏琳阻止了。
这场演出,如果是放在一些大城市的舞台上,很明显是失败得不能再失败了。但是在这个小城镇里,反而是让台下听得云里雾里的听众们感到十分欢乐,相比于那些专业性很强的交响乐,这里的听众更喜欢悦耳的音乐,或者是趣味性强的音乐。
这首《波莱罗舞曲》演奏的像是脱轨的火车一样横冲直撞,小城镇上来听交响乐的未必懂交响乐,但是对于一些知名乐曲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些人看魏琳驾驶着疯狂的火车一路横冲直撞,还真是非常有趣。
第四阶段结束,全曲终了,魏琳却没有停下指挥,她让白玉林单独的进行了第四段的重复,却不是渐强,她示意白玉林演奏自己的《波莱罗舞曲》。
满怀感恩的心,白玉林像是平时训练一般,稳定而扎实的完成了最后一段的演奏。
“真是糟糕的表演。”握手的时候,魏琳吐槽道:“这是我指挥过最糟糕的《波莱罗舞曲》。”
白玉林却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版本,魏姨,帮我谢谢大家。”
“这话要你自己和他们说。”魏琳带着白玉林,向小镇里这些捧场的朋友们鞠躬致意。
糟糕的演出也不一定会让人抱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