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野史之红衣女 君若许 4595 字 9个月前

祈君没有料到它竟然想和他同归于尽,在水中使不上力,不能奈他何。一口水呛进口中,劲力泄了,顿时涌上喘不过气的强烈窒息。

小奴用尽全力,不顾死活的拖着他向河心走去,他定定神,反手攻击,完全使不上力气,伸手探他命脉,正挣扎着,忽然一道力量传到他的手腕,透过汩汩的气泡,他看见如水草一样的青丝铺在水面,那道握住他手臂的纤纤玉手,用力一扯,他的头便探出了水面,他还没有看清,那道红色的身影已经翻身入水,刹那间纠缠住他的那道力量消失无踪。

恰逢日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地清明,披洒上一层光晕,水面明亮一片,他也在这一片明亮之中,原来自己已快接近河心,深吸一口气,再一次钻进水中。

他不知道桃夭是如何能通水性,她立在水中的感觉很像是古书记载中的神女,眉目清澈而疏离,周身有淡淡的柔光,他们隔得极近,这一次他有了准备,先印了一道避水咒,从容来到她身边,她怀里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经停止了挣扎,她的手腕被咬了一圈牙印,渗着血,奇妙的是血迹却不能溶于水中,结成一颗一颗明亮的红色珠子,缓缓向河底沉去。

河心有一些蠢蠢欲动的波涛翻上来,她将孩子给他,拉着他的手游向河边。

上了岸,她大步向远处的大树走去,到了树下一阵干呕,脸色煞白,仿佛经历了一场大难,腕上的伤口一经阳光照射,立刻无影无踪。

祈君抱着孩子,走过去,心中不能不震撼,她明明知道他是来杀她的,却为了救他,暴露出自己的致命弱点!

“你怎么样?”

她没有理会,看向他怀中的孩子,“这孩子命大。”

当小奴沉睡了一天,即将醒来之前,祈君终于忍不住了,问出口,“你是如何保住这只魇奴性命的?”

“魇奴被我杀死了,他不是魇奴。”红拂换了一身农家衣裳,湿答答的红衣晾在院中,自己则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小灶上飘出浓浓的粥香,让人心情也好了很多,“这孩子命大,魇奴死后他尚存一口气,喝了我的血,续了这条小命。”

“你竟然有让人起死回生的体质?”

“天下之大,异类众多,我有这种体质不足为奇。”

“那天下间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岂不是非常多?”

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此事无人知道。”

意思就是,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他有一些困惑,心底涌起反抗的意念推拒这种异常,“你为什么告诉我?”

花朝蹙着眉头,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不是你问我的么?”

他过于干净的眸色让他心中一震,刚想说话,床上的小家伙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祈君走进去,看他睁开眼睛,怯怯的看着他,半响开口唤了一声‘爹爹’。

他看着朝自己伸来的小手,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抱起他,他好小,三四岁上下,大大的眼睛褪去了魇奴的精光,一派童稚的无邪,花朝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递到他面前,小娃闻到粥香,饿的眼巴巴的看着碗,她忍不住笑了,坐到祈君身边,一小勺一小勺的喂起来。

一抬头看见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祈君,淡淡的说,“你也饿了吧?”

小娃听懂了这句话,整个身子快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护住小碗,誓死捍卫自己的美味,这个举动让两个大人忍俊不禁,彼此一笑亲近了不少。

“娘亲——”

花朝应了一声,掐掐他的嫩脸,有些尴尬,在祈君耳边轻声说道,“这孩子没有半分记忆,现在他重生,一切从新开始,我们给他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祈君看着把这饭碗喝粥的小孩子,轻轻一笑,伏在她耳边说到,“劫生,劫后余生。”

洛水渔村,依山傍水,毗邻洛阳,倒也是一富足景象,每日有打鱼的渔民自村外担着鱼虾进城贩卖,虽是秋末,鱼虾不再多产,生意仍然很好。

他们借宿的人家很好,几个儿子都出去服役,空下房舍借给他们暂住。花朝嫌那一身红衣太过招摇,索性花了些钱买下了这件半旧的农家衣裳,发髻轻挽,打理着小院,真有几分少妇的味道。

祈君拎着几条大鱼和一小篓小鱼干从外面走进来,向她扬扬手,带着些愉快,“我向村民卖鱼,他一定要送我小鱼干,这里的人真可爱。”

他也很可爱,花朝这样想,这样简单的愉快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有一些不搭,嘴角的笑意止不住,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放在灶台上,“小劫又不知道哪里玩去了。”

“真是个淘气的孩子。”祈君一笑,“这里的人都喜欢他,一带他出去就被拐走,这会子不知道在谁家玩呢!”

花朝伸手拂掉他肩上的一片落叶,想到小劫招人疼爱的小模样,眉里眼里满是笑意,褪去红衣的清冷,小脸也柔和了不少。

“这几日魇奴有所收敛,今天已是第六天,他们挨不过七天,今夜他们一定会出现。”花朝一边放好鱼,一边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些魇奴为了活着不择手段,逼得紧了,不惜同归于尽,所以晚上我们要格外小心。”

“好。”他应道,挽起袖子,在她身边帮忙。

花朝手上停了一下,“你可以不用涉险的,我奉命诛杀他们,而你不必陪我涉险。”

“我是道,既然知道有孽障为祸人间,怎么能袖手旁观?”他不以为然,“没被我遇上也就罢了,何况我曾放虎归山,于情于理,都应该留下来。”

“好吧。”她低下眉眼,微微抿嘴,暗想他留下来也好,只是他的修行恐怕会再一次被她所坏,阳光熹微,浮沉跳跃,这样沉思的表情落在祈君眼中,宁静如水,带着浅浅的忧伤,如同很遥远很遥远的时光,就在这样如水的宁静中悄然而至。

或许,是他的错觉吧——他竟觉得这一幕历经久远,恍惚间人世偷换,他错过了许多流年。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悲伤,更有一种压抑良久的冲动,可是最终只是抬起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一块灰印,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有一日——”

“爹爹、娘亲,你们快来看,我抓到了一条大鱼!”

这后半句没说出口,小劫已经嚷着进来了,两个人转头看过去,一个十五六的渔家少年抱着他走进来,他们低头看见那条所谓的‘大鱼’——额,对他来说很大了,可是在大人眼中,只不过是手掌大小,都忍不住笑了。

渔家少年笑的弯了腰,“你们的儿子实在招人喜欢,这个小家伙一刻停不住,这个鱼真的是他抓的,”少年笑的快要说不清楚话,“这小家伙蹲在岸边,一动不动,我们想他是累了歇一会,谁知道,过了一会,一条鱼游到他面前,他小手抓住鱼尾巴就不放,险些被鱼带到河里去……我娘在旁边给他拉开,笑的坐在地上起不来……”

小劫咯咯的笑起来,逗得他们不行,花朝走上前抱过他,“看,让我看看,我们小劫好厉害。”

祈君也走上前,看着小家伙向他炫耀,“爹爹,鱼——”

他们二人逗弄着小孩子,看的渔家少年欣羡不已,他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红了脸色,偷偷的许愿,打了招呼,若有所思的退了出去。

入夜,月已成缺,不知哪里飘来的云让弯月忽隐忽现,大地也跟着忽明忽暗,至洛水河岸,果然见秦宫汉阙幻影在远处,几只小奴在明灭间窜动,他们来晚了一步,不知道又是那个人入了梦,大约是梦到自己成为了帝王将相,醉死温柔乡。

祈君上前探了探鼻息,说道,“死了。”

“他们果然在今夜有动作。”

“我曾经看书上记载,魇奴消失已久,驭奴之人听说是酆都城恶鬼,可是不知为何,于几百年前消失,后来魇奴就流落六道中,偶尔有一两只流落人间,由于和寻常人类一样,往往能隐藏百年之久。”祈君站在她面前,清隽的脸在月色下有几分清冷。

“这些奴儿可没有小劫命好,流落数百年还能续了性命。”

提到小劫,祈君眉目暖了些,“这小家伙睡的香,不知道是不是又踢掉了被子,再受了风寒。”

“你和他倒好——”她忍不住笑了开,“等他长大了,一定也是一个清俊少年,就说现在村子里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把女儿嫁给他,小小年纪倒是惹了不少‘风流债’。”握着嘴笑眯眯的摇头,恍然忘记现在的形势有多危险。

祈君见她都不紧张,区区几个魇奴他也没有太放在眼里,知道今夜有人遇害,魇奴不会再害人心下有所放松,站在那里,脑中想象着小劫长大的模样,描绘了半天也无法想像,脱口而出,“等他长大了,我们还是这副模样,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花朝怔了一下,眉间划过波澜,“我们会陪着他一起长大么?”

他清醒开,他在想什么,他们怎么会陪他一起长大——他奉了师命来杀她,却陪着她在这里捉妖,非但如此,他们甚至还有了一个儿子!

事情完全和他预想的轨迹背道而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花朝看见他沉默了,胸口一咯,喃喃说道,“我舍不得小劫,我已经深陷黑暗,不能让他随我走,你……你也不能……”

她竟然在想这个问题,在这样的场合,偏偏祈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安慰道,“他招人喜欢,寄养在渔村里,大家也会对他好的。”

“你不懂!可是他们毕竟不是亲生爹娘,这一刻新鲜对他好,谁怎么知道日子长久了呢!”

他们也不是亲生父母啊——

祈君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怜爱,忽然想起数月之前,她在长安城里也对另一个孩子很好,那个女孩叫做小鸢是吧,心中一阵酸涩,她本是良善之人吧,可惜生为妖孽。

忽然,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腥湿之气,她眸色一凛,停止了自言自语,几只魇奴出没,向宫阙的方向奔去,她看着远方的幻影,喝了一声,飞身追了出去。

“你小心。”

一路就追到了十里外的野滩,女子轻笑乍闻尽在耳边,妖娆桃花,十里残杀。

他二人虽知一切尽是幻象,仍然心中一震,因为,妖痴的女子声调媚人,那首诗飘飘渺渺的回荡在耳边,却听她吟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嘻嘻……参辰皆已没,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愿为生别痴……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呵呵……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花朝顿时变了脸色,后两句回荡在脑中,眸色霎那间红了,整个人妖异莫名,可是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她有生生的压制住情绪,眸色恢复清明,出了一身冷汗。

娇笑声中带着一丝蛊惑的叹息,“当年月下之盟,被他忘得干干净净,世人真是薄情,六百年等待,有人受尽煎熬,六百年归隐,有人一笑而过,我看不懂,你看的透么……哈哈哈……”

驭奴之人竟然亲自来了,又是从何得知他们的事情?

花朝闭上眼眸,湮没眸中的复杂深色,素手一扬,红绳弹到半空,发出一声哧的一声轻响,顿时乱了耳边的声音,暗恼这孽障用旧事扰她心智,纵然早有准备,心中还是一痛。

“花朝——”

她回眸,心中一震,只见祈君长剑出鞘,站在她身边,额头布满冷汗,低声说道,“这妖孽道行不浅,我竟有些克制不住。”

原来不止她受到冲击,他纵然忘记了,还是被影响啊,轻叹一声,忽然探手向他怀中摸去,温柔的感觉让他心神一滞,那管竹笛被她握在手中拿了出来,他尴尬住,这要作何解释,他贴身携带她的物品,她并没有调侃他,甚至连一句‘原来你还留着’都没有说,只是红了眼眶,大步向前走去。

那一曲,正在风起时吹起,她低眉吹着一个让人平静的曲子,刹那间驱散那些妖娆的幻象,她无喜无悲,温静如水,偏偏看的他忧伤,看她放下笛子,如水的目光看着他,淡淡一笑,“走吧,不要再乱了修为。”

他脸一红,自己一个百年身竟要一个妖孽来帮忙定心神,接过她递来的竹笛,放在怀中,跟在她的身后,一路绕进宫阙里。

那是一条羊肠小路,他似乎走过的模样。

他想起来了,在侯府,那时候花朝带他去看一座葬满尸骨的炼丹炉,他还记得那一天,他仰头的模样美的不可思议,那一日他便觉得这条小路他曾经走过,在很久很久之前,忘了因为何事,他独自去汉宫,一个人走过这条漫长的小路,他却不记得这条路是通向何方了。

幻想横生,花朝忽然伸手,紧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红绳一扬,缚住一个藏于假山后面的魇奴,用最原始的方法结束了它的姓名,小小的身子迅速的变成一堆白骨,祈君也抓住了一个,效仿她结束了他的性命。

这一回主动握住花朝的手,并肩向前,虽然没有任何语言,她忽然有些感动,低了眉眼。

刹那间她想起了六百年前,他带她去汉宫,只是因为她的一句玩笑,只是后来她真的觉得没意思,趴在他的怀里困意倦懒,他就背着她走过这条长长的路,那么长,直到他们被发现了,也没走到尽头。

她只是恍惚了刹那,几十个魇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远处小楼的栏杆上坐着一个女子,模糊氤氲,痴痴的笑,月光明灭间,鬼魅横生。

驭奴之人竟是她!

花朝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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