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醉玉已经感受不到心跳了,可脑袋还没反应过来。
阿娘?
阿娘为什么哭?
月姨,竟然也是会哭的吗?
阿娘为什么……坐在地上?
为什么……天这么冷?
阮梅雪,她的阿娘,这个东海名门阮氏出身的温柔如水的女子,嫁入将门后被将军捧在掌心的女子,此刻,前所未有的狼狈。
那漂亮的红梅罗裙将黑色遮盖,却莫名凄凉,像是那红梅腐烂在了黑夜。
那素日里精致的珠钗散落满地,被苍白的雪掩埋,只露出一颗、两颗血红的珠玉,像是谁泣血的泪。
“天杀的——混账柳衡山,你混账!”
“你怎么、怎么能抛下我们,你怎能啊——”
“你要我们娘俩怎么活……”
阿娘的声音嘶哑难听,那是彻骨的悲鸣。
柳醉玉只听见耳边“嗡”的一声,大脑瞬间就空白了。
她见过死亡,她知道什么是死亡。
可是,她不知道死亡来到身边的样子——
如此恐怖。
黑压压的,厚重的,一具具棺椁。刺目的残酷。
一具、两具、三具、四具……
十二具。
整整十二具。
阿爹、大哥、二哥、二叔、三叔、大堂兄、二堂兄、三堂兄、白狼、黑狼、灰狼、赤狼……
她发现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黑色的大盒子里装的谁,里面的人又是什么样子。
她第一次觉得窒息、胸闷、心疼、头晕。
她说不出一个字,却好像有很多人很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哗啦呼啦”地掠过。
——“小阿玉!”
——“玉儿。”
——“小公子!”
分明在耳畔,却转瞬要远去。她动不了,留不住。
天好冷,真的,好冷。
脸上的泪,好烫,真的好烫。
她忘记后来的事情了。
只隐约记得月姨发现她后惊恐的神情,记得阿娘肝肠寸断的哭泣,记得周围下人悲戚不敢言的模样,记得门口围着的观瞧的人……
她好像记得很多,又好像只记得满地棺椁,满堂碑林。
她浑身如坠深渊般浑浑噩噩,倒在雪地里。
漫天洁白的雪落下,落地满是鲜红。
那天,太阳落了。
————
玉龙雪原是大洲四国最高的高原,独立于大洲西侧,如擎天白象。
又有最高最长的山脉——玉龙昆山,横亘雪原,绵延不绝,如其名,似卧玉龙。
万里苍茫风雪袭,一白静寂万物息。
无人之地,却有一白发雪颜、袒胸露腹的男子走在雪原之上,墨色的单衣裹着雪白的身躯,雪白的长发掩映张扬的容颜。
他踉踉跄跄地走在松软的白雪之上,行过之处,却不见丝毫痕迹。
忽而,寒风呼啸,碎雪扑了满脸。
“嗯?”男人昏黄的眸子闪过一抹锐利,直望东方。
男人站定,面上似有悲戚:“风里……有血啊。”
男人脚下的的雪下陷,等落了满肩薄雪,男人单膝跪了下来。
他微微垂首,手掌抚摸着冰雪:
“命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