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蛟抬起头，一只黑色的鸟飞落，降临在了神龛顶部。

它的羽毛散发着蓝紫色的金属光泽，喙部细而尖——这是一只乌鸦。

何蛟能从它身上感觉到一丝魔气，但并不厉害，显然它也并非障源。

“你就是阿香姐？”

乌鸦缓缓张开了喙，发出了不似凡间之音的低语：“对，我是。”

何蛟看向乌鸦黑洞洞的眼睛：“你是乌鸦……精？”

这是一个比较奇怪的猜测，但是到现在为止，所有的障源，哪怕是一心寺，他们都是以“人”的方式出现的。

而且小荷说阿香姐懂耕种，这是形容人类的词吧？

“不，我身前是人。”乌鸦的声音清晰，“我只是舍弃了作为人的肉身。”

“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

“当然，每一个来此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原因。”

她话音未落，神龛忽然汪出了一泊鲜血。

血顺从台面边缘滴滴答答流下，在地上形成了一个血洼，然后蔓延到了何蛟的鞋边。

何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可她再抬头时，整个小屋都已经被血液浸染。

浓稠的血液覆盖了一切，粗糙的墙面，灰黑的地面，黑色的乌鸦，最后是她的眼睛。

……有热流滚落，遮蔽了她的视线。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所以破例给你多看一些吧。”

耳边传来了乌鸦的声音。

何蛟抬手揉眼，只揉了一下，视界就清晰了。

但眼前已经不是小屋了，而是某个人的家。

这个家的人正在吃饭，父亲，儿子，女儿，母亲。

母亲佝偻身体，坐在屋子角落的板凳上，拿着一只粗陶碗，默默地扒饭吃。

她的碗里只有几片菜叶子，饭也是干巴的剩饭，加了点水勉强不噎人。

另外三人坐在桌边，分食着桌上更丰盛的饭菜。

说是分食，其实女儿只是分到一点鱼汤和碎肉罢了，真正大嚼的是另外两人。

但奇怪的是，这个家的女人面目是模糊的，男人的脸孔却十分清晰。

即便如此，何蛟还是能看出，女儿时不时扭头观察母亲。

不久后，她趁另两人扭头吐刺，偷偷从盘里弄了块肉，却并不是放在自己碗中，而是藏到了衣袖里。

“贱丫头！你敢偷吃！”

这个行为还是被她身旁的男孩发现了，一筷子抽到了她脸上，肉块也因此掉落在地。

女儿倒是没哭，反而是父亲立刻站起来查看，随后伸脚踹了儿子：“告诉你多少次！不能打你妹的脸！”

儿子吃痛，不说话了，转头怨愤地踢了妹妹一脚，抱上碗跑了出去。

“小小年纪还会顶嘴了！”

父亲脱下鞋子丢出，鞋碰到门上反弹了回来，他讪讪地走过去捡起鞋，随后走回到桌边，又往女儿的碗里添了一勺鱼汤，汤里浮着少许碎肉：“香妮儿，这汤对你来说才是最好，喝了才好长大长壮啊。”

他是如此和颜悦色，让女儿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选择大胆地表达了想法：“我就是，想让娘尝一块。”

父亲还是笑：“你娘不需要长大了呀。”

“可是好吃啊。爹你不也吃吗？”

父亲的笑僵了一下：“……你娘她不爱吃。她一吃肉就犯恶心。”

此时，角落里的母亲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芳妮儿。”

何蛟回过头，这才发现里屋还有个婴儿。

她的脸也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