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束了与炫的对话,任他如何的呼喊甚至斥责,我都不去理会,一步步向那只正欲将我生吞入腹的母豹子走去……
“他说……”
我感觉自己的神情有些木讷,一只手仍旧抚着头颅上,有炫声音传出的区域。在那母豹子即将对我出手前的最后一刹那,对她说——“……并不借意你生过异类的子嗣,但他不愿原谅你杀了‘小花’(炫的第一只宠物,前文提到的“短命鹦鹉”),……而他最不愿意的,是看到你丧失理智的模样。”
看着她神情渐渐变冷,看到那双直欲攻击我的利爪缓缓收起,已走置那可恨的母豹子身前一步之遥的我,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你凭什么恨我?……该我恨你才对!!我恨你,你这该死的母豹子!”当我开始疯狂的嘶喊,我感到双眼有些刺痛,视线有些模糊。
我缓缓的后退着,用我泛着雾气的双眼,死死盯着这可恶的母豹子,终于也开始了歇斯底里,“他不怕你伤了我,却害怕自己将不得不亲手杀了伤害我的你!!……你这该死的……母豹子!”
慢慢后退着,以同样愤恨的眼神瞪着那可恶的母豹子,正欲转身离去,却突地发现——这母豹子身边……少了一个人!
蓦地,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看着她那怨毒的,充斥着妒恨,却又因我的骤然惊慌而略显出几分得意的神情,不由得怒发冲冠,愤然喝斥道:“你这阴险的毒妇!我的玲儿要是出了半点差池,我定要加斯奈尔的所有豹族,通通陪葬!”说完匆匆转身,展翅而去。
只片刻功夫儿,我已飞出数里之遥。然,脚下仍不断传出那母豹子的阵阵厉吼。我也没心思理她,只当没听到。反正她不会飞,也追不上我!
心系玲儿,我行色匆匆,没有注意到那母豹子和她那一干属下的小动作——
“夫人!”
当那母豹子因心有不甘,愤恨、恼怒地,正欲追击泄愤时,被身边一个迦楼族裔的婢子,拦了下来。
在她宛如利刃般锋利的凶恶眼神的瞪视下,那婢子吓得几乎发抖,但仍是强鼓着勇气言道:“让她走吧。”
“什么?!混账东西,你再说一次看看!”一听此言,那母豹子立即怒不可遏,一把就狠狠地掐住了那名婢子的脖子。
“她…她是……王族!”可怜的婢子,被扼住了喉咙,强忍着激烈的颤栗,拼尽了全力,才断断续续的挤出未完的话语。
“什么?”那母豹子暗自一惊,不觉间,手上的力道减去了几分。
婢子松了口气,声音恢复了正常,“我敢用性命赌咒,夫人。看她的头发就知道了。我们迦楼人,只有贵族才有翎羽。像她那样长而密实的头发,只有王族才会有,那是他们引为自豪的——天赐冠冕。”说话间,她还一直踮着脚尖,都不敢让自己脱离那早已放松的爪。
“难道说……”母豹子似乎陷入了深思,终于收起了利爪。
直到这时,那婢子才敢放松自己,一下子跌坐在地,大口地喘着气,半蹲半跪的,续道:“听说她是受尽了迫害,才流落到伊甸的。您想想,夫人,堂堂皇族怎么会受到那般迫害?她一定是王储,要么就是新任的王,所以才敢说出那样的话。
主上一定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故意将她收作私宠,变相保护她。它日,若迦楼真生变故,那她就是平定迦楼的关键!
夫人,您不能杀她,千万不能,为了主上您也不能杀她啊!”
母豹子似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明白她要杀我泄愤是万万不可的,不由得怒火中烧,猛得歇斯底里地狂吼起来。
一刹那间,她身形雷动,转瞬便将距她十几米远的,树龄均超过三百年的,两棵参天巨树的树干爪碎、踢断。两棵巨树随即倒下。
可怜树上栖着的两只斑鸠和一只金丝猿猴,在匆忙逃逸的挡儿,被那母豹子残忍地抓伤,重重摔落在地。他们甚至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急忙转换人形,跪拜求饶,可那母豹子却下令将他们做成晚餐!
当我赶回住所时,远远的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坐在我的小院中,心头骤然一紧,担心是那母豹子的部下来闯我的“空穴”,可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曾被我错认为恩人的医生!
看他神色极其常平,想来,玲儿应该没出什么事,而且,从时间上来讲,那只母豹子的手下也应该还没来得及动手,最多也只是来过而已。我长长的吐了口气,从空中降了下去。
“回来了!”我双脚才一着地,他便起身相迎。
我本想回以微笑,但却笑得有些尴尬,最终只是羞愧地嗯了一声。
看我这般尴尬,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叹了口气,随即目光便转向了雪仪。不知道为什么,雪仪好像有些怕他,但还是回应着他的目光,走上前去。
我乘机仔细地打量了下他,以前见他时,他总是一身轻松的闲人打扮,而今次,他竟然一身戎装。原来,他还是个神官!墨绿色的制服,是军医的标志,到也适合他,不枉费他一身技能。他这样全副武装,挺拔之余,却也不失委婉,还真有那么几分风雅气质。
正想着,忽而听到了一声拍掌声。心中一惊,才意识到,这军医打了雪仪一巴掌!
我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出手伤人,不禁有些责怨,迅速上前将雪仪揽住拉开。刚想责问他几句,却看他微愕过后,竟然露出了几分笑意!再看雪仪,小丫头挨了打,可竟然不气不恼,也没觉得有多委曲的样子,反而有几分害羞的模样。这可真让我一头雾水了!又看了眼那位军医,他竟然索性“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则过了身去。
我莫名地来回打量着这两人,那军医到很坦然,雪仪却越发得发窘,最后甚至用双手悟住了脸。忽地,我了悟到,原来……
“你们!?……嗨~……哎呀~,真是~!”我不由得也大叹了口气,笑了出来。我也真是够呆的,这父女俩时常在我面前晃,我怎么就没注意呢!
怪不得!看我维护雪仪,他竟笑得这么灿烂。难怪雪仪明知要挨打还凑过去,难怪她挨了打竟然是一副害羞的模样!
见我明白过来,他轻笑着咳了两下儿,回过身,又向雪仪招手。小丫头依旧是乖乖的靠了过去,很自然的钻进了他的臂弯中。
“丫头,你可是得了处好‘归宿’呢!”他微笑着,对怀中的雪仪道。
他们这样,忽然间就变得一副慈父、娇女的模样,实在令人有些诧异,我不禁纳闷地问道:“看你这样子,还蛮疼她的,又为什么要打她呢?”
闻言,他一愣,回问道:“你真不知道?!”
我!我应该明白吗?我有些莫名,刚想回问,却听雪仪声如蚊讷地低声道:“是我不对!我~…我只顾追着夫人,把迦玲小姐都给忘了。父亲……只是警告我!”
我不知道雪仪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只见她不停地绞着父亲的衣角,那颗小脑袋都快窝进胸膛里去了。她这样懊恼,到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了!
“不怪你!”我道,“我这个作母亲的,自己都没注意,哪有资格怪你。”
话题至此,题到玲儿,我不由得回想起那可恶的母豹子。一下子,对炫的怨,对那母豹子的愤恨,夹杂着对玲儿的愧疚与自责,齐齐涌上心头,我真是百感交加,猛地鼻下一酸,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了。
没再多说,我转身朝房舍走去,直奔向玲儿房间。身后,我听到那个军医轻叹了口气,小声地斥诉道,“这玉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说罢,他也碾着我的脚步,跟了过来。
不用说,雪仪、紫月自然也跟了来。当他们进到玲儿房中时,我已将玲儿抱起,紧紧拥在了怀中。
在看到小东西平安无事的那一刻,我紧张的心绪,终于彻底的放松下来,双眼,仿佛溃决的大堤,心中那些繁杂的,说不清的混乱心绪,立时化作洪水,倾涌而出。
尾随我而来的军医,见我这般模样,摇头苦笑了下,边向我走近,边道:“你这次也实在是太冲动了!哪怕还有一分清醒,也不该这么莽撞。”说着,他随手搬了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他说话的挡儿,玲儿早被我弄得醒了,揉着惺忪睡眼,笨拙的帮我抹着泪问我怎么了。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正踌躇着,忽听那军医说道,“你妈妈是太高兴。小公主不高兴吗?马上就能见到爸爸了喔!”
小东西马上信以为真,一下子睡意全无,满屋子乱窜、乱翻起来,说什么要盛装打扮,还要给炫个惊喜。当她拉着雪仪要求帮助时,雪仪显得有些不大情愿,可见这丫头也很想自己的父亲!也是在这时,我才注意到,紫月一如往常地站到了我身后,而雪仪却站在那军医身边,双手抓着他军服上的肩章。
那军医颇显腼腆的对我笑了下,安抚了下雪仪,并示意紫月和雪仪一起照看玲儿。不难看出,他这样安排必是有话要跟我说,两个孩子都很聪明,乖乖地留下了,而我则跟他一起到了客厅。
看我仍然神色恍惚,且不时看向玲儿房间,这位医官大人轻笑着甩甩头,安慰我道:“放心吧,玉儿绝不会蠢到在一位法医面前故弄玄虚的。那样的话,还不如她自己去找陛下当面翻脸。”边说着,他竟然自己取了茶具,掬水泡起茶来。
在我对面落坐后,他倒了一杯泡好的茶递给我。我思绪仍有些混乱,下意识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直到热茶入喉,我才猛然惊觉,真是——烫死我了!!
慌张中,手一抖,杯中的茶又洒了些,手也被烫了下儿。我又是咳嗽,又是揉手,一通忙活,可把那位军医大人给逗坏了。他竟然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我又不好骂他,只好干瞪眼,看着他笑到够。
一通大笑之后,他吐了口气,问我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慌成这样,究竟是担心小公主多些,还是担心玉儿与你争宠?”
“有什么不同吗?”我低着头,语调有些凄凉,“我若失宠,以那只母豹子的性情,必要将我们母女除了,方才甘心。”
听我这么说,他静了会儿,少倾才道:“陛下没看错,你果然与玉儿不同。”
嗯~?这是什么话,傻子也看的出来,我跟那泼妇,当然是截然不同。他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我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诧异之余,也不免生些怨气。
看我这副表情,他大概也猜到我的心情,浅淡地轻笑了下,开始对我叙述……
“你不知道,以前的玉儿,并不是这样的!”他目光飘向窗外,语调中透着惋惜,“原本……玉儿原是先老君主的侍婢。要知道,圣君身边的婢子,即使并非妻、妾,陛下不发话,也没人敢打她主意的。
老主年迈之时,体恤她多年忠心追随,特准她自立成婚。那时的玉儿,已经是一位优秀的神将了,加上她那副妖娆、炙艳的样貌,圣喻一下,追求者不胜计数。
对了,不知你今天有没有见到,她身边的那个食殁,就是她和前夫生的。”说到这,他停下来看了看我。
我回应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他便续道:“她成婚后,便随新婚夫婿一起迦入了巡航舰队。后来,异域生乱,她夫婿所帅的舰队刚好在那附近,责无旁贷,便帅队前去平叛。
那一战,虽然神军大捷,可玉儿却失去了夫婿,自己也负了重伤。老主对她满心怜惜,将她招回伊甸,给了一个闲职——就是照看当时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太子,也就是今天的陛下。”
他说这话时,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我知道他是在试探我,但还是别扭的转移了视线。
他愣了会儿,见我不言不语,才又续道,“你可能想象不到,……”才说了这半句,他便又停顿下来,不同的是,他没有理会我,而是自顾自的踱步到窗前,背对着我,扼腕地叹息着,道,“小时候的炫,真的是非常任性!”
他竟然那么自然的,就叫出了炫的名字,而且还在浑然未觉地继续叙述!我有些惊讶,但没有打断他。
“炫一直都很喜欢玉儿。”说到这儿,他半叹气似的苦笑了两声,“那种喜欢,换了我可绝受不了。他整天缠着玉儿,要她做这做那不说,还动不动就要她化出兽态,予之为骑。……唉——!可能是老主太宠爱炫了吧。炫的四位兄长先后在异域罹难,除次兄骸骨送回了伊甸,其余三者皆化作了宇宙尘埃,无从收殓。屡次痛失骨肉,让老主变得软弱了。
我敢说,当时的炫,根本就是把玉儿当成一只活的玩偶。所以,当他情窦初开,正值好奇心盛的那段时期,……理所当然的,他想到了玉儿。
要知道,当时的玉儿已是自由身,且依理应是炫的长辈,她完全有权拒绝的,可是,炫缕屡次蛮力‘纠缠’,终于触犯族规……
为此,老主也很为难。最终,玉儿因体谅老主已经数次痛失骨肉,不忍他再为自己而惩处炫,只好违心应允,予炫为妾。”
他说至此,终于停下来,回了身来看我,却正是我奈不住心中酸涩翻涌,涕泪双下之时。
我同情玉儿的遭遇,也赞赏她的忠勇、贤德,但那泪,仍是流给我自己的。尤其在看到这军医貌似法官般的审视之色时,不由得更生怨怼,别转头,愤怨地斥诉道:“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告诉我,无论如何,炫是不会抛弃那个……玉儿。是吗?”
听我如是之说,他顿了一会儿。我没有看他,不知他此刻表情,只听他很轻的淡笑了声,说道:“你也真够直率的!”说完他又走回到我身旁,重新落坐,而后续道,“这大概就是你们最大的不同之处吧!你很聪明,也显得大气得多,但玉儿……怎么说呢?!她在这方面……很爱钻牛角尖。”
我负气未平,恨恨地回道:“若是这样,那她又为什么非要争宠,她不是违了心才跟炫在一起的吗?应该巴不得失宠才对。”
此话一出,我忽觉得气氛竟然有些尴尬起来!良久,才又听到那军医的声音。
他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而后才道:“我说过,玉儿变了。她生了世子后,真的变了很多。那些年,她和炫,也曾经很恩爱的。……也许,这就是爱情的魔力所在吧!你越是回避,它反而追得越紧。
当初,就连老主也只是想先息事宁人,等炫成长到识了大体,便会再次放玉儿自由。他甚至特地选了小花给炫作成人礼物,就是想诱导炫,转移主意力,可玉儿却还是怀了孩子。
当那个先天不足、体质孱弱的小世子夭折后,玉儿,就彻底变了!”说到这,他面色有些凝重,双手捧住茶杯,有意无意的扭转着,语调深重地叹息道,“谁人年少不轻狂?只是……酿出了这般苦果,怕是一辈子也尝之不完了!”
总觉得他这句话里,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忍不住问道:“你这般感慨,但不知阁下年少时,是怎样个轻狂?”
此话一出,他竟瞠大了双眼,瞪了我好半晌!未了,到笑了,也不知是褒是贬的,他道:“你可真会转移话题!”顿了顿,他忽地捧起茶杯,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而后叹道,“也罢,是该换换话题了。我那点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说些给你好了。”
之后,他果然说到做到,开始对我诉说他的那些沉陈年往事。当然,是关于雪仪母亲的。
原来——
这位军医大人并非皇族,出生在别的星球,长大后被父亲辗转送至天庭修学。当他结束学业,成功的成为了一名天宫医官的时候,认识了身为天宫仕女的雪仪之母亲,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与曾是夕日同窗的炫,结下了很深厚的友情,但他当时并不知道炫的身份。后来,太子成婚时,也就是炫迎娶不久前刚刚辞世的那位神后的时候。标准的政治婚姻,两个根本没有感情的人,被生按到了一起。在那看似喜庆的庆典上,他惊讶的发现,一直被他当作兄弟的老同学,那个他一直以为是哪个贵族家的纨绔子弟的家伙,竟然是天帝嗣子!
也就在那一天,半醉半醒的他,隐约记得,似乎是那个熟识的“小宫娥”一直在照顾醉酒的他。那之后不久,当他被通知要去“执嗣官”处接受亲子鉴定时,几乎吓傻了。为此,他还被炫好一番大笑。
事后,雪仪的母亲曾向他承认,是为了要孩子而故意接近他,但他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违心而说,毕竟有玉儿的“前车之鉴”。想当初,他还对炫与玉儿的事很是不耻,还曾带着很重个人情感,对炫大加说教,可结果……唉!他真是被炫给笑惨了。
也是因为那件事,当时的炫,自以为好心的,硬把雪仪的母亲塞给了他。想想,一个小小的医官,一个平民百姓,竟然收纳私宠,还有哪家的淑媛肯青睐于他?!
原本,圣族平民迎娶异类也是很稀松平常之事,他本想就此将雪仪的母亲娶作妻室,也好令其代为照看远在异星家中的母亲及弟妹,以弥补他和同为神官的父亲,常期不在家中的不足。没想到,父母坚决反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迎娶异类为正妻。如此,他无法成婚,雪仪之母也得不到名份,不黑不白的,俩人就这么一直混到了现在。
听他这番叙述,言语中大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甚至是忏悔无门的懊恼。看他一脸感慨的样子,真让人有点想笑,尤其当他说到最后时,那一声深沉的叹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地一下就笑了出来。
他咬着牙白了我一眼,见我还是笑,毫不客气的,抬手就是一记爆栗,弹得我捂着头疼叫了半天。
看来,这“天帝宠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连他这样一个小小的中级军官,都敢肆无忌惮地对我动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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