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嫔宫
玲儿一天天长大,也越来越顽皮,小院被她闹的乌烟瘴气。不知是被她闹得呆不下去了,还是我实在呆得太久了。我好像变得有点不安于室了!是的,我渴望出去,渴望天高任鸟飞的逍遥。可我能去哪呢?
终于,当我第N次望着女园山坳里的小湖发呆时,雪仪、紫月引我到了母亲房区域内的,一个大湖附近。
这个湖非常大,与女园里那个相比,那边的也就是个泉眼,这个才真正是湖。这里常有些带着孩子的女人来此地戏水。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里。不仅是因为有这个湖,周边的景物也与女园截然不同,都是茂盛的森林。比起丛生的竹子,这里显得壮观,且又有几分神秘感。气候也比女园要温和些,似乎是海拔较低的原故。
玲儿也很喜欢来这里,因为总能交到一些小朋友。可惜因为身份的特殊,都交不长。
坐在湖边晒太阳时,看着我的“小不点”,抖着一双稚嫩的小翅膀,像只大头苍蝇似的,在雪仪、紫月头顶上滑稽的乱窜,总忍不住想笑,可看多了却也见怪不怪了。偶尔耐不住“寂寞”,我会飞过去抓住那只“大头苍蝇”,带着她一起飞上一段,或者带她一起潜水,在水中“飞”一会儿。雪仪、紫月总会适时地跟上来。他们似乎把这当作锻炼,甚至是当作学业的一部分呢!
就在我像只飞鱼似的,在湖面上、下跃进、跃出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一时好奇,停在半空中看了下儿。果然是那个小猫女。她一个人,神情木讷的在林子里走着,而且,似乎是有意地往没人的地方走。
“那孩子怎么了?她好像挺伤心的。”我指着远处的小猫女,向雪仪、紫月寻问。
两个孩子犹豫着对望了一眼,最终都没有回答我,只是低下头沉默不语。
几年的相处,我对这两个小鬼也算了解了。我知道,他们这个样子,肯定是知道我要的答案,但却不知如何说起。如果是他们不能说的秘密,他们会取巧告诉我自己获得答案的途径,而此刻这样的反应,应该正是外界流言四起的时候,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我又开始留意外界的声音,留意那个小猫女。
花了几天时间,我渐渐清楚了小猫女的事。可怜的孩子,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作母亲的权力!
玩火者!那些年长的女人们说的话应验了。小猫女的主人已经下令,当他终老归天之时,要让小猫女殉葬。那可怜的小猫儿,已经没有了未来可言。她现在可谓是生不如死,多活一天,也只是多忍受一天,主人的凌虐而已。
没有人同情她,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纯属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在现实的麻痹下,无力去评判这不公的世道,唯有逆来顺受的“宠物”们,忘记了无用的同情,他们只知取笑猫女的愚蠢,混然不觉自己处境的悲哀!
看着这样一群“宠物”,我忽然感到一阵阵的冷意,自心底汩出。
我不想取笑那小猫儿,她确实可怜,但她也有不值得同情的一面。
在圣族面前,我们这些异类,根本没有所谓人权可言,杀剐存留全凭主人喜好。可以说,圣族对“宠物们”唯一的尊重,就是允许他们自主地选择主人,在这种情况下,错误的选择主人,是非常愚蠢的。那是比死更让人痛苦的,可怕的灾难!
小猫女,显然是滥用了她仅有的权力!自此之后,笑容,再也没有在她那姣好的面容上绽放过。
在关注小猫女的同时,我渐渐产生了一个疑问——小猫女为什么会住进母亲房呢?!她并没有生育子女,以后也不可能生育。如果说她都能住进母亲园,为什么我还要一直住在女园的处所中?
移居母亲房的主要条件究竟是什么?名份?子女?名份的高低,还是子女的血统?无论以哪一样为标准,都没道理让我留在女园,而小猫女却能进入母亲房。另外,女园根本是那些“无主宠物”,或者说是“未婚女性”的聚居所,而我,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该再留在那里啊!
为什么?炫甚至提也没提过,要我移居母亲房的事。
心中的疑虑,令我不由得联想起炫的行为。照理,以他对玲儿的疼爱程度,应该恨不得日夜守在身旁才是,可自从玲儿出生后,他却反而很少来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在回避!我突然想到,每次我谈到母亲房中的见闻时,炫总是很巧妙地,将我的思路引向别处。他好像尤其不愿我将玲儿带入母亲房!
世子!世子的母亲!!我突然想起了当年,那些针对我的流言蜚语,想起流言中提到过的——早夭的世子。
我真是太傻了。炫,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呢!堂堂天帝,神后早殇,后位空悬也就算了,怎么可能整个后宫都空无一人。
可是,他又何须回避呢?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让炫如此在乎。在乎到不敢让她知道,他已经另有了新欢!
随着心绪的繁动,思感仿如潮水般呼啦啦地涌出,溢灌四面八方。一瞬间,整座娃娃谷,乃至谷中的一草一木都尽皆展现在我眼中,随即,身形也飞惊而出。
我在林中飞掠着,展翅跃上半空,四下寻索。雪仪、紫月警觉地跟了过来,但他们还太小,完全赶不上我的速度,转眼便被我抛下。
我在母亲房区域上空绕了几圈,最终向着一幢仿佛宫殿般,堪称堂皇的别墅飞去。
当我降落在那别墅门前的草地上时,我感觉到,别墅的主人,也已经发觉了我的到来。我能听到她正走向大门的脚步声,能感觉到她对我,那含着轻蔑成分的敌意。
就是她!这女人,就如我透过窗棂看到的一样,她也穿着左肩上绣有紫色杜鹃花的金色长裙。
当那朦胧的“面纱”掀起,当我看清来人,我的心,刹时凉了一大节。她脸上,那阴冷、邪妄的神情,如果撇开她对我的敌意不谈,那表情简直……就是炫的表情!
炫不该给我姻缘签,他该给这女人才对。不用问我也能猜到,这女人,炫的一言一行,甚至只是一颦一笑的微末举动,都逃不这女人的眼睛。她对炫的了解,就如同了解她自己。
我才刚到,并没有去惊扰她,她却立即现身相见,可见她早就在注意我了,而且,她那轻蔑的表情,也摆明了告诉我,她丝毫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只“艳丽的母豹子”,加斯奈尔行星的贵族,连现任皇族——狼族,都礼让三分的先王朝后裔。从血统上看,她并不比我差。那妖娆、炙艳的外貌下,竟有着无比冷冽、森寒的阴沉气息。冰与火的气息混在一起,竟也可以这么的相得益彰!
真是只名副其实的豹,隐藏身形、伺机而动,总观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只有两个字——危险!然,如果抛开敌意,不难想见,她如猫儿般蜷在炫脚边撒娇、邀宠时,又会是多么的楚楚可怜。
在我与那豹族女人对持时,雪仪、紫月赶了过来。他们一落地,母豹子边的仆从们,便爆发出了强烈的杀气。很显然,他们不能插手我与那母豹子之间的事,但对雪仪、紫月,他们是毫无顾忌的,甚至乐于借之对我示威。
我张开双臂将两个孩子挡在了身后。不能给对方出手的机会,且不说寡不敌众,实力上也相差太多。那傲慢的母豹子身边,即使只是端茶倒水的婢子,身上都有着神将的标记。雪仪、紫月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说,她是因为生了世子而得到的这般荣耀,那么,在世子已经故去多年的今日,她仍能保有如此众星捧月般的地位,可见炫依然是很在乎她的。
在我将雪仪、紫月拦下时,对方也挥退了一众仆从,排众而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来到眉头深锁的我面前,举止高傲而优雅的,抬手掬起了我一绺发丝——
“贵族?”在我的发丝缓缓自她指间滑落的当儿,她审视的目光“扫射”着我的面容,带有侮辱性质的轻蔑笑容,在她脸上漾开,“果然很漂亮,连我看了都心痒……”边说着,她用手指,以一种很不礼貌的姿态,勾起了我的下颚。雪仪、紫月为我不平,险些就要突起发难,被我制止。
母豹子满不在乎地扫了两个孩子一眼,轻蔑地一声冷哼,续道,“到也知趣。难怪主人动心呢!”话尾,她很用力地刮了下我的下颚,随后退了几步。
站在较高的上坡位置,这母豹子以一副睥睨的神态,用眼角的余光斜瞄着我,仿佛嘲讽般地对我喝斥道:“小丫头,我都还没去找你,你到先找上门来了!怎么,来向为姐的问安不成?”
她那趾高气昂,明显带有羞辱意味的态度,令人很难不怒火中烧。雪仪、紫月几次想要为我争辩,被我强行压制。
“我只是好奇……”我上前了两步,定睛看着她,才要续言,却未及开口,便被她尖得刺耳的吼声打断。
“好奇!你好奇什么?”她忽地怒目圆睁,歇斯底里起来——“好奇你有没得到主人的专宠,还是好奇我这个前辈是否如外界传言,已经失信于主上!你是想来看我笑话吗?!!”
她如此的跋扈,落在我眼里,到真有些可笑了,不觉间,还就真的笑了出来。
只是淡淡的,毫无意义的一笑,没成想,这母豹子竟勃然大怒,厉声尖喝道:“放肆!竟敢当面耻笑本座。来人,给我掌嘴!”
掌嘴!听她此言,我不禁一愣。到不是怕了她,而惊讶于她竟如此险恶。恐怕,今日我若不与她一战,是别想全身而退了。
如是一想,不觉间愣得久了些,行动慢了半拍,只觉一道黑影已然向我飞扑过来。没来得及多想,只听耳边忽地响起一声唳喝,一双爪影,已然向我面前的人影抓来,随即便听到那母豹子,惊讶且含带怨恨的一声怒吼——“御神将!”
她这一吼,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我有些莫名,不明白那三个字的含意,只觉得她语意所指,应该是针对紫月的。
此时,仍然保持着应战姿势的紫月,就挡在我身前。刚刚的对战中,他已经甩掉了披在外层的女装,此刻的他,已经露出了一副实足的男孩模样。
我有些担心,仔细地审视了紫月一番,直到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不是我看扁紫月。虽然他们只是打了个照面,根本算不上打斗,可紫月能够全身而退,这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因为,他的对手,是一个食殁,也就是凡人传说的——饕餮!即使在摩羯星,都是很稀有的强悍种族。他们是魔族中的贵族,极其骁勇,却也格外冷血。
我刚定下神,就听那母豹子又在叫嚣——“你……你这小妖精,使了什么手段,竟让主人指派御神将侍候!”
她指着紫月的手竟然都有些颤抖了,可见她此刻情绪十分激动。我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这所谓御神将到底是个什么职位?和一般的神将有什么不同吗!
下意识地,我将寻问的目光转向身旁的雪仪。小丫头看出我的心思,脸颊一红,微窘的解释道,“我和紫月……都是混血圣族,为神官野合所生。圣族容不下我们这样的异类,但我们终归有别于其它凡物,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孩子,一般只要身体健康,智商正常,就会被视为天生的神将,直属于圣族。就是所谓的……御神将!”
我有点明白了!像他们这样的混血儿,无论对圣族还是对于宇宙中其它部族而言,都是特别的。圣族肯定是容不下这样的成员的,但必竟是自己的骨肉,也不好当作一般的异类奴役,于是,就有了所谓“御神将”这样的,奴隶中的贵族。
然而,奴隶中的贵族,不也还是奴隶吗!顶多是他们稍微优秀了点。值得这母豹子这么激动吗?我实在是很纳闷,小声地寻问雪仪,可没等雪仪回答,在我身前的紫月却突地大笑起来。
“哈哈……夫人,您还不明白!御神将是不会侍奉异类部族的。我们只奉圣族为主!”说着,他收起了迎战的架势,但也没有回头看我。
那又如何?我还是不大明白。莫说御神将,就是神官不也一样听命于炫吗?那么,他派这两个小鬼来看顾我,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没来得极诉出疑惑,就听紫月又对那母豹子续道,“玉夫人,想必您也明白主上心意,还是就此息事宁人吧!”
那母豹子早已怒不可遏,一副欲责人而食的模样。听紫月此言,更加恼羞成怒,“呸!小孽障,你算什么东西。少拿主人来压我!”说着,她面上浮起一抹狡诈,阴狠地道,“别忘了,这里还是娃娃谷,是我的管治区域。我奉主上诏命治理娃娃谷,在这儿,我就是法律!”她以手指向我的所在,愤恨的瞪着我,“这贱人擅闯禁地,无故滋扰,我若不处置,威仪何在?!今日就算主人在此,也怪不得我。”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那母豹子周身气息骤变,浓浓杀意排山倒海般向我袭压而来。
她这点心思,早已昭然若揭,我真是半点也不意外。淡然一笑,将挡在我身前,再次摆出迎战架势的紫月,缓缓拉开,从容对之叙道:“别把我想得太弱,紫月。我不需要保护。”说罢,便转向那母豹子,边缓步前迎,边放出绒羽、退去长衫、展开双翼——“我不相信,在伊甸养尊处优的‘猫儿’,能胜过纯血的迦楼贵族。”说话间,双翼闪动,掬起凛凛冽风,直逼向母豹子身后的一名婢子……
这母豹子到也仗义,眼见部下不敌,竟挺身挡下了我的冽风。我乘胜凛然笑道:“你说我善闯禁地,无故滋扰,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这个婢子,好像经常在我院外‘巡视’。她可该是无故滋扰的贯犯了!”
我话音未落,那母豹子竟哼哼地笑了起来!好阴险的笑容,好得意的笑声……
糟糕!!我忽地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我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竟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明摆着,这母豹子根本就没想讲道理!她在等,她就在等我出手的这一刻。
面对敌人仿如针刺般向我袭来的杀气,我本能的全身紧张起来。事到如今,也唯有应战了。然,也就在那一瞬间,脑海中忽地泛起炫的声音——天籁,快走!
对这突发的状况,我不免有些愕然,不觉间,微愣了下儿,抬手轻抚了下儿头,就在那儿,炫声音泛起的地方。
这一愣,忽然眼前一黑,一只利爪已然探至眼前!蓦然间,我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迅速抓住了已探到面门的那只手,并将之顺势拉向一则,在敌人的反手还没来得及行动前,抬腿以膝盖撞上其小腹,接着,攥着敌人正手的那只手猛一翻腕,便是一记耳光。以对手的利爪,扇她自己的脸!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这素来最以速度见长的豹,都来不及躲闪,一刹时,便连整个人都被打得倒飞了出去。
“放肆!”
怔愣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林间回荡,看到那母豹子正跌倒在地,大口地急促喘息着。
愕然地,我轻抚了抚自己的唇,又低头看了看那只打退敌人的手。渐渐地,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俨然就是……那根本就是炫惯有的架势。
我正木讷、怔愣中,那母豹子忽地发出一声厉吼。野兽般的嘶吼过后,她愤恨的眼神,恶狠狠瞪着我,仿佛欲择人而食般咬牙切齿地叫道:“姻~缘~签!……你居然给了她姻缘签!!”说着,她竟然呜咽地哭叫起来,那声音中,充斥着怨忿,喊得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主人……我跟了你那么久,放弃了一切追随你,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到底……到底哪里不如这个迦楼的臭丫头?!”
那双瞪着我的眼睛,仿佛就要喷出火来了,那愤恨的拳,胡乱捶打着草地,在草地上捶打出一个个累叠着的拳印。
在她撒泼、叫骂的时候,炫却在透过姻缘签与我对话。我知道,他应该是可以通过我,知道这母豹子此刻的言行的,但他却置若罔闻,只顾叫我快些离开。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不由在脑中与他争辩——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我离开。
傻瓜!别逞强。你应该知道,你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你就这么看扁我!
对、对,你这傻丫头。你不知道,她是神都最强的顶级神将,曾经率领庞大的巡航舰队,平定异域叛乱的一代战神!
你在担心什么?
我怎么能不担心!
不对!不对……
什么?
你害怕!炫,你怕了……
……天籁……
在那样隐秘的对话中,我渐渐察觉了炫的心思。在姻缘签的作用下,他脑海中的想法,心中的忧虑,是瞒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