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结拜(1 / 2)

严牧歌和徐渐离还在外屋秉烛长谈,我也没心思细听,眼一闭,糊糊涂涂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严牧歌过来叫我。他已经穿戴整齐,扮成了一个药材商人。

雪已经停了。宜春殿外的积雪足足有一尺来高,马车吱吱嗄嘎,好不容易才出了城门。

城外路面上的积雪早已被夜行人踏得稀碎,四处污水横流,早起的摊贩扯着嗓子叫卖,声音机械而重复,听不出一丝激情。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他的脸上却早已有了疲惫的神情,面前的葱油饼炸得金黄金黄的,油锅“嗞嗞”地往外冒着热气,孩子的哭声隐约传来,一个弯腰擦着桌子的婆娘开始骂骂咧咧。

“大清早的,哭丧啊,叫你去私塾先生那里听讲,你又不肯。”

“少说两句吧,这年头,能活着就好了。”

“就你还惯着他,你看你看,他哭得更大声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个樵夫挑着两捆干柴,慢吞吞地在街上游走。他的草鞋沾满了泥水,小腿裸露在风中。有人过来搭讪,伏在耳边说了两句,他便跟着那人走了。

每个人似乎都在为了生计奔波,没有太多功夫关心这条街上昨晚发生过什么。街角有人躺在雪地里,身上衣着单薄,马儿经过的时候,雪水溅到了他的脸上,他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大概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死于昨晚的风雪。

长安城刚刚苏醒,我已经悄悄离开。

严牧歌有时候会跟我同坐一辆马车,有时候是徐渐离。马车可以遮风挡雨,比起骑马要暖和一些。

徐渐离像是憋着许多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双手不停地搓着,不知道是因为严寒还是因为手足无措。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薇儿姑娘,严兄说你是……”

“说我是鼠妖吧,没错,我就是那只会发光的火浣鼠。”

“我不信,”徐渐离说道,“你那么好,怎么会是妖呢。”

“我是好妖。”

徐渐离定定地看着我,终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真的是妖,你为什么不跑,人族的傲慢与偏见,对你十分不利。”

“跑?跑哪里去?”

“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回你的家乡也行啊。”

“你没发现吗?我被他们控制了,逃跑只会让我死得很难看。”

“谁控制你?”

“这个队伍里所有人都是控制我的,他们手里有长刀,那些长刀就藏在那些药材的夹层里面,明晃晃的,削铁如泥,还有可以毁灭我的宝器。”

“什么?”

“银花镜,是个妖都怕。”

“照妖镜吗?听说过,确实很厉害,圣上跟我说请你去一趟令丘山,让我带路,圣上说的是请,请你去。”

“你信吗?”

“我信你,”徐渐离托着腮帮子,似乎是在思考问题,“圣上我也是信的。”

“哼,你还不如说不信我。”

“薇儿姑娘,圣上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他力挽狂澜,顶着巨大的压力,平反昭雪了许多冤假错案,单凭这一点,圣上就值得我们拥护。面对吐蕃的侵犯,他不再忍让,也不再用自己的女儿去换取和平,终于将那吐蕃打得落花流水,他还安定了塞北,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可我听说他言而无信。”

“听说?你可以去问问严兄,严氏一脉蒙冤多年,就是受了圣上恩泽才得以昭雪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甘愿为虎作伥。”

“你说炼丹啊,虽然这像是有点不务正业,但是追求长生是我们人族的夙愿,谁不希望天长地久呢。”

“你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吗?”

“我无所谓,生命太漫长有时候会很无聊,能在活着的时候过得快快乐乐的,就不枉此生。”

“那你快乐吗?”

“快乐啊,我看四时流转,阴阳变化,我都觉得是种快乐。”

“现在呢,囚禁我你快乐了吗?”

“我没有,薇儿姑娘,我只是一个领路人,我知道令丘山的方位。”

“从你答应成为领路人的那个时刻起,你就已经是他们的帮凶了。”

“你不是心甘情愿去的吗,圣上允诺了你一个千年之约,可以说,这只能算是一笔交易。”

“哪有什么心甘情愿,只不过是逼迫之下的无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的圣上真的仁慈,为什么不愿意放过我们,我们也是这个世上的生灵,我们没有做过对不起人族的任何事情,为什么要等我上了令丘山取得彩石才愿意同我缔结千年之约,你们的圣上祈愿和平,反对战乱,为什么却对我们万般刁难?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异族,就要残暴对待么?”

“薇儿姑娘,你别激动,我想想这个问题,”徐渐离说道,“你给我一点时间。”

“你与你们的圣上是一伙的,你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他族当成敌人。”

“没有……也不完全是这样,你看看,狗就成了我们的朋友,还有牛,马,都是我们的朋友……”

“这是朋友吗?狗替你们捕猎,牛替你们耕田,马儿替你们跑腿,只不过是无穷无尽的奴役,我仿佛也看到我们同样的命运,世世代代替你们下火海挖彩石,乖乖听话,毫无怨言,我们也可以有牛儿和马儿一样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