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的主人是个身着布衣、面容俊朗、体态瘦削,举止之间似有清冽药香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见有外来客,不由放下手中的铁秤,上下打量了几眼,神情中略带提防的问道:“诸位是来看病的?”
“自然。”宋诗白回道。
“何病?”那青年男人又问。
“疫病,应该是鼠疫吧。”宋诗白平淡说道。
那男人一听,脸色微变,低声说了句‘等一下’之后,便转身进入了里屋。过了片刻后,带了一个中年女人出来。
那中年女人皮肤黝黄,头发卷曲泛油,似多日没有清洗,身材高挑,衣着与那男人一样皆是灰色布衣,那中年女人一眼扫过四人之后,目光在宋诗白的面容上停留了二秒,流露了一丝怀念的神情,很快消失不见,旋即,她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神情略显戒备的询问道:“为何多带了人?”
宋诗白解释道:“反正最终是要露面的,多二个人知道,并不碍事。”说着,她抬手将明啄介绍给对面的中年女人道:“此人应该早在多年前便知道你们的行踪了。”
那中年女人并不相信对面的说辞,生硬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愤怒道:“不可能。”
这些年来,他们谨慎非常,过着普通村民过着的生活,日常养猪喂猪、进城卖菜,遭人欺辱也是能忍则忍,绝不寻机报复。如此这般,怎么可能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我母亲当年与他父亲交好,他父亲知道,那他也必然知道。”宋诗白耐心解释道。
罗刹楼是她母亲少年时创办的,趁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想了法子弄来了许多囚犯,之后放在一起训练。后来为了不被人发现她的谋划,便将他们放在村民里。虽然,在她母亲死后,罗刹楼便不由宋家掌控。但是,一直以来,这些人一直借着将孩子送到书塾的由头与宋家保持联系,也算惦记她母亲的恩情。也正因此,宋诗白才更加敬佩她的母亲。通过培养他们的孩子读书做官与罗刹楼里的人深度捆绑,从而让这些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忠于自己。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想到这些事,如何不让人感佩。
闻言,中年女人目光犀利如同刀刃一般的看向明啄,上上下下将他好好地打量一番,心中对明啄有了粗浅估量后,方才道:“此人便是明啄?”
“正是。”宋诗白清浅笑意中的不怀好意。
明啄似察觉到什么一般,余光督了她一眼。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那中年女人问。
“只能关起来。”宋诗白提醒道。
说着,宋诗白目光温柔的看向宋乐蓉,温和说道:“你也同明啄一起留在这里。待我将一切事情处理妥当,便带你离开。”
宋乐蓉心情一下跌落谷底,脑海不由闪过‘监禁’这个词。她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道:“好。”
原来,一点都不信任她。
中年女人无声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那男人立马反应过来,对着明啄、宋乐蓉道:“两位,这边请。”
“去吧。”宋诗白温柔的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宋乐蓉小声的应了一声后,便跟亦步亦趋的在明啄的身后,入了里屋。
眼见两人即将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宋诗白心思一动,望向中年女人,温声请求道:“可否让我们与他们一同前往?”
“可以。”中年女人退后一步,让出一条路。
宋诗白带着东方清赶紧跟上了前面三人的脚步。
那身着布衣的青年男人走到放置药材的一面药柜面前,拉开标注着金银花的抽屉,将手往里不知怎的一按,地面便出现一阵巨石摩擦的轻微声响。
那声响来自于床底处。
那身着布衣的青年男人又在标注着桂枝的药抽屉里按了一下,那木床中间似乎早就被锯断一般,‘吱呀’一声,向两边收束,让出可供人出入地道的空间。
青年男人先行下了地道,沉默的在前面引路。
地道尽头是一个巨大、藏于村庄之下的地下空间,有供人操练空旷的武场,也有学习用毒的密室,亦有单独关押的房间.....
明啄细致的观察着每一次的景象,心中有了一定的了解。
原来是在这里操练武功的,怪不得没有人发现。事实上,村庄里都是自己人,基本不会出现外来客,即便出现了,在所有人的掩护下,也不会发现这处地下空间。
他记得这村庄多年前似乎便只养猪、鸭、羊之类的家畜,家畜聒噪且味道比较大,很容易掩盖一些东西。这密室,应该就是在那时建造的。听他父亲说,宋诗白的母亲建这些东西的初衷本是想监督白晓堂,后来被他父亲发现之后,便改成了杀手组织。
宋乐蓉、东方清也如明啄一般细致的观察着这地下空间,只是她们对此没有太多了解,自然,了解与不了解没有太多差别。对于她们来说,若是被人囚禁,怎么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宋诗白先前来过一次,好奇心不如其他三人,并没有怎么观望。
青年男人在关押囚犯的密室面前停了下来,目光盯着宋诗白,似在询问。
宋诗白示意乐蓉进去,并轻声道:“你的行踪我已告知采南,兴许过几日他会过来寻你。不过,后天我便来接你出来,可能会在路上与他汇合。”
宋乐蓉一副‘我都听阿姐’的乖巧摸样,默默地走进那间密室,似乎不曾有过任何怀疑。
青年男人带着三人拐了几处弯去了另一处的密室。
不同于方才的温柔体贴,宋诗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对着明啄道:“进去。”
明啄保持的世家风范,闲步走入密室,似乎哪里是一处绝佳的风景。
宋诗白也跟着走了进去,但只走到了密室门口,停在了左侧墙壁前,按动了上面的开关。
只见出现一声‘轰隆’巨响,屋内中央地面出现二米高的塌陷,明啄整个人跌倒在地,似有些狼狈。
宋诗白嘴角勾起,似乎泛起些许笑意。
很快,塌陷处开始溢水,很快淹没了明啄整个腰部。
明啄惊的站了起来,充满怒意的目光中流露一丝失望的神情。
宋诗白觉得那眼神很意思,半向前倾斜身体,揶揄的调侃道:“虽然你父亲杀了我母亲,虽然上次你险些将我制成傀儡,但是我们之间仍亲密无间,可以互相指责对方,对吧?”
说完,宋诗白自己都觉得好笑,便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明啄面无表情的看着高处的她尽情嘲讽,语气平淡的叙述道:“若非在乎,岂会如此纠缠不休。”
宋诗白笑的更大声了。
过了许久,宋诗白收敛住并不愉快的笑意,冷声说道:“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你想要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明啄平淡的神情中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
荒芜偏僻的宽道路边的面馆里,一个端着托盘的伙计从里面的厨房里走了出来,唉声叹气的感慨现在的生意不好做。
方才那群似乎被人迷晕过的黑衣人醒来之后,将面条吃完,连钱都没给,直接骑马走了。
他根本不敢拦着要钱。
唉。
现在的世道真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