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官,乃是秦汉时期,在京师和地方设置的经营性或事务性管理机构,这样的机构若是在京师的,便称作“中都官”,其长官的任免和属吏的征辟除名,也皆与县、道遵循同样的规则,直属与朝廷。
也就是说,“都官”乃是中央一级机关,“中都官”乃是在京师的中央一级机关,至于中都官狱也是系中央京畿监狱的组成部分,直属朝廷。
其中拘禁人犯又多属奉皇帝召令而立案拘禁之人,正因如此,中常侍史子眇的被捕入狱,虽被袁绍刻画成了勾结太平道谋逆,但是更大程度上是借此事再度举起了诛宦的火把,更何况,如今“明火执仗”的带头大哥袁绍可比当年的阳球更具知名度,也有着更深的家世背景。
于是,本该为营救史子眇出力的人,诸如何进、阳球,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一致站在了袁绍这边。毕竟身为士人,绝对立场是不容有丝毫不严谨的,虽说史子眇是个好宦官,也与何进、阳球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情,但是今日若要因相救史子眇而违背诛宦大义,那就是彻底与士人、党人集团决裂,无论是何进、还是阳球,这样的昏招想都不要想,那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而这,也就是袁绍为何对刘辩安排小黄门呈匣送书之事深信不疑的道理了,这样风声鹤唳的危急关头,禁中阉宦集团不作出一点反应那是不可能的,而卫尉阳球与刘辩、史子眇交好也是洛中人尽皆知的事,所以阳球也必须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禁中何皇后逼迫何进手书营救史子眇虽然看似异想天开,但是却又是极其可能发生的事,据袁绍洛中情报所知,何进也实实在在是在申时进了皇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而护卫宫门的卫尉属下郎官截获出宫阉宦藏匿的书信倒也是合情合理,至于这份何进被逼迫之下作出来的手书最后呈到了袁绍跟前,那正是阳球为了表明心迹、立场的自觉行为,这样的结果正好验证了所有故事的真伪。
只是在这之后,袁绍考虑的更周全,更稳妥一些,为了防止这样的书信不止这一卷,袁绍这才亲自跑了一趟,特意叮嘱狱吏即便见了河南尹书信,也不可轻纵史子眇,更当即刻禀报于己,这般一番作为,也可算是天衣无缝了。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既是何皇后一介后宫女流主持算计的营救计划,最多也就眼前这点能耐了,至于那位洛中传言所说的智谋超绝的八岁皇子刘辩,终究是入不得众人之眼,不足挂齿的。
到底是要让这汇集了天下英豪、人间龙凤的司隶校尉府上的人杰们特意去盯梢揣摩一个八岁小儿可能会做的一些行动,绝对是没有人会去做的,若要算中了,称不上足智多谋,可若要是算差了呢,这一世英名又该当如何?天下楷模袁本初又当如何看待自己?
所以刘辩这位大汉预言家竟然第一次尝到了年岁小的甜头,成为了这件事当中最不该被忽略却又实实在在被忽略的那个人,从而极其顺利的展开了他的一系列行动。
“我乃司隶校尉三子袁尚,特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提拿人犯史子眇,尔等速速与我人犯。”
袁绍如今年有三十,共育有三子,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三子袁尚,年岁相差无多,皆未束发,也正因年岁尚幼,微末官吏自然是未曾见过的,如今陡然间听到刘辩以袁尚自称,也是将信将疑,却又偏偏不敢大意,中都官狱中从事上前言道:“禀公子,非袁公亲命,不可私纵人犯史子眇,恕下吏不能从命,望公子赎罪。”
刘辩眉头一挑,问道:“我家大人可于半个时辰前到得此处,对否?”
“不错,袁公离去不过半个时辰。”
“他曾有一物与你,便是未曾与你,也定于你共观之,对否?”
“不错。”
“此物乃是一卷书信,论及提拿人犯史子眇一事,末尾更有河南尹印,对否?”
“不错。”
刘辩见从事神色微动,心中底气愈盛,继而言道:“我问你,何为我家大人亲命?是要其人亲自过来提人呢?还是命人过来提人即可?”
从事微一抬头,与刘辩四目相对,忙又躲闪开来言道:“公子若有袁公书印,小吏自当放人,可是若非如此,只怕……”
“只怕何事?”刘辩打断问道。
“只怕小吏不敢做主。”
“哼。”刘辩正色怒道:“我方才与你说这三件事,可有半句之差?”
“公子所言句句属实,不曾有丝毫偏差。”
“既如此,你是不信我乃我家大人之子?”
从事听闻,赶忙拜倒,惶恐言道:“小吏与公子身份从未有过怀疑。”
“我是明白了。”刘辩长叹一口气,来回踱步,背手历声言道:“想来我家大人格外偏爱我那大兄,此番若是我那大兄来提人犯,你一个微末从事,还敢如此吗?”
从事满头大汗,赶忙辩解:“下吏不敢!下吏断然不敢呐!”
刘辩冷哼一声:“若是我那大兄在此,你倒是不敢的,可是到了我这儿,你便敢了吗?我袁尚到底不过庶子,却也由不得你这般微末小吏轻视。”
说罢,抬起一脚,正中从事下巴,从事脸上吃痛,哎呦一声,向后跌倒在地上,见刘辩面露凶光,已然是惊惧万状,忙又爬到刘辩身前,一个劲儿的磕头道:“公子恕罪,下吏绝非这般意思!下吏这就着人向袁公禀明,与公子提人。”
从事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门口把守小吏使了个眼色,那把守小吏见状,竟是默契非常,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俨然是往司隶校尉府上去了。
刘辩不及阻拦,心中又惊又怒,却因从事这般作法本有道理,不能发作,竟是莫名其妙笑出声来问道:“妙极!妙极!你叫什么名字,我可要好生记住你。”
“下吏名唤张飞,贱字鹏举。”
刘辩闻言,竟是愣了片刻,方才自语道:“张飞?鹏举?好英雄的名字。”
“公子谬赞,区区贱名,不足公子挂齿。”
“张飞,你且抬头看我。”
张飞闻言,不敢不从,抬起头来与刘辩再一次四目相对,却不敢再有躲闪了。
刘辩眯起双眼,轻声问道:“你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