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认为自己比别人晚熟,重要的证据之一便是肖建华关于她姐姐和妈妈的一番见解,让他认识到,虽然有的人比他小几岁,但洞察力、观察力和表达出来的魄力,都是他这个在学堂里的优等生所不能比的。
记不得是因为什么事情了,总之,那时绝对还是在读小学。建华悄悄地对他说:
“你知道吗?女孩子尿的声音,跟生了孩子的妇人的声音是不同的,差别很大。”
他大吃一惊,这是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去往小学堂的横排上,确乎是有一个厕所。但这是女生的专利。你知道的,他们男生是没有厕所的,尿都是在山墙脚下,或者操场边沿,向下望着层层叠叠的梯田,一齐向下嗞尿,蔚为壮观,下面的水稻,比别的地方长得都好。如果要解大的,就往山上跑,两边的山上都埋藏着不少“炸弹”,他们中午吃完午餐洗完盆子后,有时候会到山上去采野果,这时候就特别要注意不要踩到这些东西了。
当然,害羞的同学都往教室后边跑,对着墙根,冲刷出一条条沟沟壑壑,不过,奇怪的是,直到他们毕业,教室也还没有倒。
比起教室,那个厕所确实是他们男生的噩梦。那是必经的两条路之一,并且没有门,只是几根杉木搭在山墙上,上面盖了些杉树皮、老虎须之类的东西。每次他们男生经过那里,都要小跑着过去,并且不能直视,要向外看着底下的梯田,防止被人指责偷看。
晴天还好,雨天是最难堪的,山上的雨水冲下来,整个粪坑浮浮荡荡,水满则溢,粪也一样的道理,有时一直冲荡到外边的黄泥小路上,又脏又滑,你不看路走,十有八九要踩上这些地雷,如果再滑一跤,那就全身又脏又臭了。而在这些时候,女生的解放地点,又转移到了门外,那里稍高一点,但就在小路边。这样,不仅为难女生,更为难男生了,他们只好撑着伞,对着里边,没伞的话,只好眯着眼睛,盯着路面,小步快速走过。如此小心,在路上摔倒的同学,也经常会成为大家的笑料。
至于听声音,他们是从来不敢的,想也不敢想。
没想到,建华同学,竟然有独到的见解,而且,有勇气跟他分享,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女孩子的声音,就像深山里的泉水,窸窸窣窣,清脆好听,细水流得长。妇人的声音呢?像决开的水坝,哗啦哗啦,浪花四射,溅起烂泥沉沙。根本不一样噢。”
深山的泉水,他是听过的,放牛、砍柴、摘木梓、采野果、扫墓等等,都有可能往溪流的上游走去,钻进密闭的藤蔓和灌木丛,或者丛林中,泉水开流,溪水潺潺,清脆响亮,长流不息,在静谧的山谷中回响,与鸟声相和,与天籁相应,更显幽静,似乎是与天堂更接近的地方。但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外面的歌声里,唱的是“泉水叮咚响”?“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最后一个响字,还要转一个大弯。可能是外面的世界的泉水不一样吧,他想。
水坝决堤,他似乎没印象,但灌满了水的水田田缺处被冲垮,大水哈啦啦往下冲的景象,他还是很清楚的,壮观,猛烈,惊心动魄,你就等着挨下面的人家的骂吧。
“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