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得无味,学生也学得冷漠。但在课后他们写的《我的老师》的作文里,他还是看出了他们对小学生活的怀念,对初中生活的不够满足。虽然没有跳舞,没有诗的调子,没有蜜蜂的甜蜜,但小学的老师,还是比现在亲切,他们握着自已的手,纠正每一个笔画,有时还跟他们一起跳房子,老鹰抓小鸡,搞卫生。而初中的老师已然高高在上,不陪他们玩了,题目也越来越难,八九十分的快乐,降落为六七十分的紧张和尴尬,小学,成了他们回不去的桃花源了。
“那些都是小儿科,没用的。”边批改,他边想,是在安慰你自己吗?头脑上的另一个声音在责问自己。在与同事谈论这些对比时,他们也有同样的论调,他似乎没有那么失落了。
没有一个人写他。
他更失落。
“我的老师”,他们去哪儿了?
她的作文,夹在中间。
翻开作文,竟然也被夹住了。小心地撕开,原来是用了几颗煮熟的饭粒,压得扁扁的,跟胶水一样,幸亏是在两个角上。这女孩,是要搞什么鬼呀?不要让老师看吗?
“我最难忘的老师,是我现在的袁子温老师,没错,就是你!”
终于有人写自己了,他血脉开始贲张。但是,这是什么人称的写法?第三人称?第二人称?在感叹号的后面,还画了三颗爱心,这不是文字,也不是标点符号,这算什么?能算规范的作文吗?他从来没有这样见过。
“我与他的相识,是因为一条狗。那时,我才八岁,他才十八岁,狗才三岁。他戴着眼镜,却很怕狗,我拉住狗的尾巴,让他好好地过。他回头笑了一下,我却被妈妈骂了一顿,说拉了狗的尾巴,狗就长不大了。后来,狗就真的只有那么高子了。但我不后悔,这是为了救老师才这么做的。”
确有其事。自己记得,没想到,她也记得。这第一次相见,是自己欠她的了。
“他住在学校,是最年轻的老师了。我喜欢呆在窗后,偷偷地看他批改作业,他一转头,我就蹲下去,猜他又埋头了,我才站起来。嘿嘿,就喜欢跟他捉迷藏。他不骂我,只是微微地笑一笑,可好了。”
他记得,喜欢呆在窗后看他批改作业或者看书写字的,有两个小姑娘,她只是其中一个。而她不怎么笑,另一个,每次都笑得像花儿一样,没有声音,静静地开放。
“我最难忘记的,是他的伤心。那时,我已经是四年级了。他躺在宿舍里,整整一天,课也不上,门也闩了,谁打也不开。老师说,他病了,但他拒绝看病,谁也不理。我看了看他的窗户,窗帘拉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什么病呢?我很奇怪。”
这件事,她怎么知道?那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跟谁都没有关系,他也从来没有跟谁说过,只是一句“病了,你们不要管我,让我好好躺躺”。因为这是一件永远无法直说的事情,她怎么会像他一样,记得那样深刻?